扇子小说网为您提供地海六部曲4:地海孤雏txt下载
扇子小说网
扇子小说网 现代文学 综合其它 历史小说 侦探小说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玄幻小说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热门小说
小说排行榜 竞技小说 都市小说 武侠小说 伦理小说 诗歌散文 穿越小说 科幻小说 幽默笑话 经典名著 重生小说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母欢子恋 夫妇交换 夫凄游戏 变质父爱 无爱之欢 蟼花狌奴 齐人之福 家庭趣事 艳骨尸魔 娇凄江湖 美妙人凄 家有滛凄
扇子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地海六部曲4:地海孤雏  作者:娥苏拉·勒瑰恩 书号:12866  时间:2015/5/17  字数:10483 
上一章   ‮鹰 章八第‬    下一章 ( → )
 瑟鲁很快便带着雀鹰的回复返家:“他说他今晚就走。”

  恬娜満意地听着消息,庆幸他接受她的计划,能远离他害怕的讯息跟信使。但等她用蛙腿大餐喂石南跟瑟鲁,把瑟鲁抱上,唱歌让她睡后,她在无灯无火下独坐,心情开始沉重。他走了。他不够健壮,他惘而不确定,他需要朋友,她却要他离开已是朋友与愿意成为朋友的人。他走了,但她必须留下,引开猎⽝,至少要知道他们打算留在弓忒还是返回黑弗诺。

  他的惊慌,以及她对这份惊慌的顺从,开始显得如此不合情理,甚至让她认为他离开也同样不合情理、不可能。他会善用智慧,躲在蘑丝家,因为整个地海中,这是王最不可能去找大法师的地方。他最好待在那儿直到王的使者离开,然后就可以回到欧吉安的房子,他归属之处,一切将会继续,她照顾他直到他精力回复,他给予她亲密陪伴。

  门口的影子遮蔽了星辰。“嘘!醒着吗?”蘑丝阿姨走进屋內“好啦,他出发了。”她如同谋般‮奋兴‬说道“走老林道。他说他明天会穿过森林到通往中⾕的路,一路走过橡木泉。”

  “很好。”恬娜说道。

  蘑丝比平常更大胆地自顾自坐下。“我给了他条面包和一点酪在路上吃。”

  “谢谢你,蘑丝,你真好心。”

  “葛哈夫人,”蘑丝在黑暗中的声音又带着她诵咒与施法时的昑唱语调“亲爱的,我一直想就我能力所及告诉你一些事,但我知道你曾与大人物同行,也曾⾝为其中之一,每次想到这儿,就不敢再开口。不过我知道有些事情,即使你学会符文、太古语,还有在异邦向那些智者习得的所有知识,你还是不会知道。”

  “没错,蘑丝。”

  “那就好。所以我们说到那些女巫识得女巫、力量识得力量的事时,我也讲了,那个已离开的人,无论他以前是什么,他现在都不是法师了,只是你否认这点。但我说对了,是不是?”

  “是的。”

  “哎,我说对了。”

  “他自己也这样说。”

  “他当然会这样说。我可以说他那个人啊,不会说谎,不会说东说西搞得人头昏脑,也不会没牛还试着赶车。但我很坦⽩说,我很⾼兴他不在了,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回事儿,所以已经行不通,再也行不通了,就这样。”

  除了“没牛还试着赶车”这段,恬娜完全不懂蘑丝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害怕,”她说:“哎,我是知道一些,但我不了解,为什么他会感到如此羞聇,但我知道他认为他应该死。我知道我对生存所知的一切,就是有事要做,也有能力去做;那是喜悦、荣耀,一切。而如果不能再做那些事,或是那些事被剥夺了,那还有什么用呢?人一定得有什么…”

  蘑丝倾听点头,仿佛受益良多,但随即又说:“一个老头儿突然变得像个十五岁男孩,一定是件怪事儿。”

  恬娜几乎要问:“你在说什么啊,蘑丝?”却莫名住口。她发现她一直竖直耳朵,等着格得从山中漫游回到屋內,她等着听到他的声音,她的⾝体否认他离去的事实。她突然瞥向蹲坐在欧吉安火炉旁椅子上,包在一团黑暗中的女巫。

  “啊!”她说道,许多思绪突然同时涌⼊她脑海。

  “难怪,”她说:“难怪我从来没有…”

  在颇长一段静默后,她说:“他们…巫师…这是个咒法吗?”

  “当然是,当然是,亲爱的。”蘑丝道:“他们对自己下咒。有人说他们做了易,像反过来的婚约,有誓言之类的,以获得力量,但我觉得这听起来不太对,就像是跟太古力打道,而非真正女巫所做主事。老法师跟我说他们没做这类事儿,不过我知道有些女巫会这么做,也没什么坏处。”

  “养大我的那些人就这么做,发誓守贞。”

  “喔,对了,你跟我说过,没男人。还有那些『太坚』。太可怕了!”

  “但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没想过…”

  女巫大声笑道:“这就是他们的力量啊,亲爱的。你不会想到!你不能!他们一旦施了法,也就不会想到。怎么可能呢?放掉力量吗?不行的,可不是吗,不行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所有人都该这样。所以那些男巫知道,那些力之子,他们比任何人都明⽩这点。但你知道,要男人不当男人是很不自在的,就算他能把太从天上叫下来也一样。所以他们用束缚咒把这事完全抛到脑后,也真的做到了。就算现在时⽇不好,咒文常常出错啦,但我还没听过哪个巫师打破这咒文,用力量満⾜自己的⾁,就连最糟的巫师也不敢。当然,还是有那些会用幻术的,不过他们只是自欺欺人;还有些成不了气候的小男巫,会耍耍巫术的那种,他们会试着对村妇施惑咒。但在我看来,这些小咒语都算不了什么。重要的是,两种力量都一样大,互不‮犯侵‬。我是这么想。”

  恬娜坐着思索,深陷其中。终于她说道:“他们将自己隔绝起来。”

  “哎,巫师必须如此。”

  “但你没有。”

  “我?我只是个老女巫啊,亲爱的。”

  “多老?”

  一分钟后,蘑丝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一丝笑意:“老到不会去惹⿇烦了。”

  “但你说过…你未曾噤。”

  “那是什么意思,亲爱的?”

  “像巫师那样。”

  “喔,没有。没有,没有!没什么值得看的,但我知道怎么看他们…那不是巫术,你知道,亲爱的,你知道我在说啥…抛个眼⾊,然后男人一定会过来,就像乌鸦一定会呀呀叫一样。可能一天、两天,或二天后,他会来我这儿,『我家狗儿需要治病』、『我需要草药茶给我喝』,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如果我够喜他们,他们说不定可以如愿。至于爱,想得到爱——我不是那种人。也许有些女巫是,但我要说她们污蔑了自己的技艺。我为钱施展技艺,但我从爱中享受愉,我是这么想的。不过也不全是愉。我曾恋这里某个男人好久,好几年,他长得很好看,但心地又硬又冷。他早死了,他就是那个后来搬回来住的镇生的老爹,你知道他是谁嘛。哎,我那时对那男人醉心到用尽自己所有技艺,在他⾝上下好多咒,但都⽩费了。什么都没有。萝卜挤不出⾎来。当初我会在还年轻时来锐亚⽩,就是因为在弓忒港惹了男人的⿇烦。我不能提这些,因为他们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有力量的是他们,不是我!他们不要儿子跟我这样一个普通女孩混在一起,他们叫我肮脏的妇。如果我没逃上这儿来,他们会把我解决掉,就像杀只猫一样。但是,哎哟,我多喜那小子啊,他圆润光滑的手臂跟腿,黑亮的大眼睛,即使这么多年,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两人在黑暗中默坐许久。

  “蘑丝,你有男人时,得放弃你的力量吗?”

  “完全不用。”女巫自満地说。

  “但你说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难道在这方面,男人与女人不同?”

  “亲爱的,有什么是一样的吗?”

  “我不知道。”恬娜说:“我觉得大多数差别是我们自己造成的,然后又抱怨连连。我不认为『魔法技艺』、力量,对男巫或女巫有什么差别——除非力量本质不同,或是技艺不同。”

  “亲爱的,男人付出,女人收获。”

  恬娜坐着,沉默但不満意。

  “跟他们比起来,我们好像只是点小力量。”蘑丝说:“但这力量来自很深的地方,深柢固。像丛老黑莓一样。巫师的力量或许就像棵枞木,又大又⾼又伟大,但暴风雨一吹就倒了;黑莓丛可是杀不死的。”她发出⺟般咯咯笑声,对自己的比喻很満意。“所以啦!”她有力地说:“就像我说的,或许他走了好,否则镇上的人会开始嚼⾆。”

  “嚼⾆?”

  “你是个节端正的女人,亲爱的,节就是女人的财富。”

  “女人的财富。”恬娜再次漠然重复,然后说道:“女人的财富、女人的宝蔵、女人的私蔵、女人的价值…”她再也坐不住,起⾝伸展背脊、双臂。“像找到山洞的龙,为宝蔵私蔵建造堡垒,求取‮全安‬,所以睡在宝蔵上,变成了宝蔵。收获、再收获,永远不付出!”

  “哪天你失去节时,”蘑丝淡然说:“你才会了解它的价值。它不是一切,不过很难替代。”

  “蘑丝,你会愿意放弃女巫⾝分以换取节吗?”

  “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蘑丝若有所思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知道。我有某方面的天分,但少了别的。”

  恬娜走到她⾝边,握住她的双手。被这举措吓到的蘑丝站起⾝来,微微退缩,但恬娜把她拉前,吻了她的脸颊。

  老妇举起一只手,怯生生摸了恬娜的头发一下,像欧吉安曾做那般。然后她自恬娜怀里菗⾝,嘟哝着该回家了,动⾝走到门口,又问:“有这么多外地人在这儿,你想要我留下来吗?”

  “回去吧。”恬娜说道“我很习惯外地人了。”

  那晚,她躺着⼊睡时,再次进⼊充満风和光芒的深渊,但这次光芒雾蒙蒙,带着红⾊、橘红⾊、琥珀⾊,仿佛空气正在燃烧。她同时在又不在此元素中;飞在风中,又成为风。风的吹拂、自由的力量,没有声音在呼唤她。

  早晨,她坐在门阶前梳整头发。她不像许多卡耳格人拥有金发——她肤⽩但发黑,现在依然乌黑,几乎没有一丝灰发。既然格得不在,她节也保,她决定今天的工作就是洗⾐服,顺便用些洗涤用的热⽔洗头。她在太下晒⼲长发,梳整。在炎热风大的早晨,火花随着发梳在飞舞的发尾劈啪作响。

  瑟鲁走到她⾝后看着。恬娜转⾝,发现她专注到几乎全⾝发颤。

  “怎么了,小鸟儿?”

  “火飞出来。”孩子说,带有恐惧或亢奋。“満天都是!”“这只是从我头发冒出的火花而已。”恬娜说道,有点惊讶。瑟鲁在微笑,而她不记得以前看过这孩子微笑。瑟鲁伸出双手,完整的及烧伤的手,仿佛要碰触、跟随某种围绕恬娜松软飘飞秀发的飞舞轨迹。“火,都飞出来了!”她重复道,然后笑出声。

  那一刻,恬娜首度自问瑟鲁如何看她、看整个世界,继而明⽩自己完全不知道。她无法知道,以一只烧去的眼睛能看到些什么,而欧吉安的话“人们会怕她”回到她耳边。但她毫不惧怕这孩子。她反而更用力梳理长发,让火花飞舞,再次听那细小沙哑的快乐笑声。

  她洗净单、擦碗布、她的內⾐、替换的洋装与瑟鲁的洋装,然后(确定山羊都关牢在牧地羊圈后)把⾐物平铺在草原⼲草上晒⼲,用石头庒住,因为风很強劲,带着一丝暮夏的狂野。

  瑟鲁正在成长。以大约八岁的年纪来说,她仍十分瘦小,但在前两个月,伤终于愈合,不再疼痛后,她更勇于到处玩耍,也吃得更多。很快,云雀所送的,原本属于她五岁小女儿的旧⾐,就要穿不下了。

  恬娜想,她可以到村里拜访织工阿扇,看看他有没有一两块零头布,让她用喂猪的馊⽔换。她想帮瑟鲁些⾐物穿,也想探望老阿扇。欧吉安过世与格得病养,让她与村里人疏离。(她确认瑟鲁跟石南在一起,然后往村子出发,一面心想)他们两人像往常一般,将她拉离她知晓的一切,包括她知道该如何做的事,与她选择生活的世界——没有王与后,没有超凡力量与‮服征‬,没有⾼等技艺、旅程跟冒险,只有平凡人做平凡事,如结婚、养孩子、种地、纫、洗⾐。她带着一丝报复思索,好似要把思绪向此刻前往中⾕途中的格得。她想象他走在路上,接近她跟瑟鲁曾共眠的小山⾕;她想象那纤瘦灰发男子独自沉默行走,口袋里放着女巫给的半条面包,心里放着沉沉一担愁苦。

  “也许该是你发现的时候了。”她想着“轮到你该晓得自己在柔克可没学得无所不知!”正当她如此在脑海里对他说教时,另一个影像揷⼊:她看到格得附近有个之前在路上等着她跟瑟鲁的男人。她不由自主说:“格得,小心!”担心他,因为他连子都没拿。她看到的不是那个嘴上长⽑的大块头,而是另一个戴⽪帽的年轻男人,那个盯视瑟鲁的男人。

  她抬起头,看着阿扇房子旁的一间小屋,她当年在此处的住所。在她与房子之间有个人走过,正是她刚记着、想象的人,那个戴⽪帽的男人。他经过村屋门口,走过织工屋前,没看到她。她看着他毫不迟疑走过村里的街道。他要不是往山路的转弯口走,就是朝大宅去。

  恬娜不加思索远远尾随在后,直到看清他转向何处。他上了山,往锐亚⽩领主宅走去,而非格得选择的道路。

  她立时转⾝,去探望老阿扇。

  虽然阿扇像许多织工一样,几乎离群索居,但仍以他害羞的方式对当年的卡耳格女孩表示善意,随时准备保护她。她想,多少人保护过她的节啊!现在几乎眼盲的阿扇收了名学徒,担负大部分纺织工作。他很⾼兴有客来访。他仿佛行早朝般坐在一张老旧木雕椅上,头上挂着他通名的由来:一把非常大的漆画扇,是他家的传家之宝。据说这是一名慷慨的海盗给他祖⽗的谢礼,因为他为他赶制船帆。这把扇子挂在墙上公然展示。恬娜再度看到这把扇子,扇面上⾝着灿烂玫瑰⾊、翡翠⾊、碧蓝⾊服饰的精细男女画像,以及黑弗诺大港的⾼塔、桥梁、旌旗,立时让她感到悉。来锐亚⽩的访客经常被带来看这把扇子,众人都同意,这是整个村子里最贵重的东西。

  她欣赏扇子,知道这会让老人非常⾼兴,也因它的确非常美丽。然后他说道:“你在过往旅行途中,没看过多少这样的好东西吧?”

  “没有,没有。整个中⾕都没有这样的东西。”她说道。

  “你住在我村屋时,我有没有让你看另一面?”

  “另一面?没有。”听到这回答,老翁说什么都要拿下扇子,不过得是她爬上去,小心翼翼解下扇子,因为他眼睛不好,也爬不上椅子。他紧张地指挥她,她将扇子放在他手中,他老眼昏花地检视,半闭双眼以确定扇骨可自由滑动,然后收起扇子,转面,给她。

  “慢慢打开。”他说。

  她依言展开。扇折缓移,龙也同样缓移。淡雅细致地绘在泛⻩丝绸上的是浅红、蓝、绿⾊龙群移动、群众,如同另一面的人像群众在云间、山峦间。

  “把它举起来,对着光。”老阿扇说道。

  她照做,然后看到光线穿透扇子,让两幅画合而为一,云朵及山峦化为城中⾼塔,男女背有龙翼,龙亦以人眼望出。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她喃喃道。

  “我现在看不到,但它在我的脑海里。我没让太多人看。”

  “这真是非常奇妙。”

  “我一直想拿给老法师看,”阿扇说道:“但忙着忙着就忘了。”

  恬娜再次将扇子光转动,然后将它照旧架好。龙隐蔵在黑暗中,男女在⽩⽇下行走。

  阿扇接着带她出去看他养的一对猪,长得十分健壮,慢慢养胖,打算秋季制成香肠。他们讨论了石南提馊⽔的缺点。恬娜问他,能不能要块零头布帮小孩做件洋装,他非常乐意,为她拉出一大匹细致亚⿇布;而他的学徒,一名年轻妇女,在宽大织布机上蹙眉埋首工作,仿佛将他的孤僻连同技艺一并学起。

  走路回家时,恬娜想,让瑟鲁坐在那织布机面前,便⾜以谋生。虽然大部分工作时间很枯燥,不断重复相同动作,但纺织是门⾼尚手艺,在有些人手中甚至是⾼贵的艺术。所有人都认为,织工因常关在门內工作,所以比较害羞、经常未婚,但他们依然受尊敬;而且,在屋內的织布机前工作,瑟鲁便毋须让人看到她的脸。只是那只枯爪般的手呢?那只手能丢梭子、排织线吗?

  难道她要躲一辈子吗?

  但她还能怎么办?“知道她的人生会如何…”

  恬娜要自己想点别的事情,想她要做的洋装。云雀女儿的洋装用家里的耝糙手织布做成,跟泥土一样朴素。她或许可以把这块布一半染⻩,或用沼泽的红茜草染红,然后搭配一片⽩⾊围裙或罩裙,缀上花边。难道这孩子就该蔵在黑暗中的织布机前,裙子上永远没有花边吗?如果她小心裁剪,应该还余⾜够的布做件衬⾐和第二条围裙。

  “瑟鲁!”近家门时,她喊。她离开时,石南与瑟鲁都在金雀花牧地里。她又喊了一次,想给瑟鲁看布料,告诉她洋装的事。石南从泉屋后走出,用绳子拖着西⽪。

  “瑟鲁在哪儿?”

  “跟你在一起。”石南回答如此平静,以致恬娜开始四下张望,直到她了解,石南完全不知道瑟鲁在哪儿,只是说出自己所希望。

  “你把她留在哪儿?”

  石南完全不知道。她以前从未让恬娜失望,似乎了解瑟鲁必须像山羊一样随时照看。但或许一直明⽩这点的是瑟鲁,所以让别人随时看得到她?恬娜如此想,而石南既然无法提供明确指引,她只好开始四处寻找、呼唤孩子,却毫无回音。

  她尽可能远离悬崖边。从她们到这里第一天起,她就对瑟鲁说过,因为单眼视力无法明确判断距离或深浅,所以绝不可以单独走到屋下陡峭草原,或沿北边陡崖走。孩子听了她的话,她一直都很听话。或许小孩子健忘?但她不会忘记的。她可能不知不觉靠近崖边?她一定去了蘑丝家,没错,因为昨晚她独自去过,她会再去那儿。一定是。

  她不在那里。蘑丝没见到她。

  “我会找到她,我会找到她,亲爱的。”她安慰恬娜,但她未依恬娜期望,沿着林径上山找人,而是开始结起头发,准备施寻查咒。

  恬娜跑回欧吉安屋內,一再呼唤。这次她望向屋下陡峭草原,希望看到一个小小⾝影蹲在大石边嬉戏。但她只看见大海在逐渐崩落的草原彼端,漆黑且波纹连连,让她感到晕眩而沮丧。

  她走到欧吉安墓边,然后更深⼊一小段林径,叫唤。她穿过草地折返时,那只红隼正在上次格得看它打猎的同一点盘旋狩猎。这次它俯冲、攻击,利爪抓着某只小动物飞起,往森林快速飞去。它要去哺育雏鸟,恬娜想。经过晒在草地上的⾐物时,各种思绪非常清晰明确地穿过她脑海:⾐服⼲了,该在天黑以前收拾;她必须更仔细搜寻屋子附近、泉屋、挤棚。这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想把瑟鲁变成织工、把她关到黑暗中去工作、要她保有节,才会让这一切发生。欧吉安说“教她,教她一切,恬娜!”时;她知道不能弥补的错误必须升华时——她知道那孩子托付予她,她却失职、背信,失去她,失去这唯一最大的赠礼。

  她进到屋內,搜遍屋舍中每条走廊,再次探头进壁龛,还绕过另一张,最后口⼲⾆燥,为自己倒了杯⽔。

  门后立着三。欧吉安的巫杖与拐杖在影中移动,其中一道影子说:“在这里。”

  孩子蹲踞在黑暗角落中,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不比小狗大多少,头埋到肩膀里,手臂与腿紧紧曲起,唯一的眼睛闭着。

  “小鸟儿,小燕子,小火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有人对你做了什么?”

  恬娜抱着如岩石一般闭缩僵硬的小小⾝体,在臂弯中轻轻摇晃。“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你怎么可以这样躲着我?我好生气啊!”她哭泣,泪珠落在孩子脸上。

  “喔,瑟鲁,瑟鲁,瑟鲁,不要躲着我!”

  一阵颤栗窜过纠结四肢,终于慢慢放松。瑟鲁动了动,突然攀住恬娜,将脸埋⼊恬娜前与肩膀间的凹隙,更用力攀着,死命抓紧恬娜。她没哭,她从不哭,或许她的泪⽔已经烤⼲了。她没有泪⽔,但发出一段长长的哀鸣啜泣。

  恬娜抱着她,摇着,摇着。非常、非常缓慢地,紧绷的握力开始松弛,头稳稳枕在恬娜前。

  “告诉我。”女人喃喃道,孩子软弱、耝哑地悄声道:“他来了。”

  恬娜最先想到格得,而她仍因恐惧而灵敏的思绪一发现这点,发觉“他”对她来说是谁后,顺道挖苦地笑了笑,继续搜寻。“谁来了?”

  没有回答,只有一股由內而发的颤抖。

  “一个男人,”恬娜轻轻说:“戴⽪帽的男人。”

  瑟鲁点点头。

  “我们在往这里的路上看过他。”

  没有反应。

  “那四人…我对他们发火的人,记得吗?他是其中之一。”

  但她想起瑟鲁当时一如平常在陌生人前,头庒得低低,蔵起烧伤部分,不敢抬头。

  “瑟鲁,你认得他吗?”

  “认得。”

  “是你…是你住在河边营帐时认得的?”

  头点了点。

  恬娜的手臂环紧她。

  “到这儿?”她说,同时所有恐惧变成愤怒,变成火般燃烧她全⾝的愤怒。

  她发出似笑的声音:“哈!”然后想起凯拉辛,如凯拉辛的笑声。

  但对人类及女人来说,不是这么容易。这簇火必须收敛。必须安慰孩子。

  “他看到你了吗?”

  “我蔵起来。”

  恬娜顺着瑟鲁的头发,终于说:“瑟鲁,他永远碰不到你。听我说,相信我:他再也不会碰触你,他再也看不到你,除非我跟你在一起,而到时他得应付我。你懂吗?我的宝贝,我的珍宝,小心肝?你不必怕他,你不能怕他。他要你怕他,他呑食你的恐惧维生。我们要饿死他,瑟鲁,我们要让他饿死,直到他开始呑食自己,直到他因为啮咬自己双手骨头而呛死…啊,啊,啊,别听我现在说的话,我只是生气,只是生气…我脸红了吗?我现在是不是像弓忒女人一样红?像龙一样红吗?”她试着开玩笑,瑟鲁抬起头,从自己皱塌、颤抖、火蚀的脸回望她,说:“是的。你是红⾊的龙。”

  光想到那男人进到屋里、走到屋里,过来看看他的杰作,或许还想做点修改,恬娜便感觉那不像念头,而像阵恶心,令人呕,但反胃感在愤怒之下燃烧殆尽。

  两人站起⾝去洗把脸,恬娜认定自己现在最強烈的感觉是饥饿。“我饿扁了。”她对瑟鲁说,然后摆出丰盛的一餐,有面包、酪、以油与草药浸渍的冷⾖、切片洋葱和⼲肠。瑟鲁吃了不少,恬娜也吃了很多。

  两人清理桌子时,她说:“瑟鲁,现在这段时间我完全不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对吧?我们现在该去蘑丝阿姨家,她本来正准备着找你的咒语,但现在她可以不用忙了,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

  瑟鲁驻⾜不动。她朝大开的房门瞥了一眼,瑟缩躲开。

  “我们还得一路把洗好的⾐物收进来。到家后我让你看看我今天拿到的布,好做件洋装,做件新洋装,给你的。一件红洋装。”

  孩子立定,逐渐缩回自己的內心世界。

  “瑟鲁,如果我们躲蔵,就只是在喂养他。我们要吃喝,然后让他‮渴饥‬而死。跟我来。”

  对瑟鲁来说,这份困难,这通往外界门口的阻碍,难以言喻地‮大巨‬。她退缩,将脸蔵起来,颤抖、踉跄地走。迫她跨越是‮忍残‬的,赶她出现是‮忍残‬的,但恬娜毫不怜悯。“来吧!”她说,孩子跟上了。

  两人手握手穿越草原走向蘑丝家。瑟鲁好不容易抬头望了一两次。

  蘑丝见到两人并不意外,却带着某种奇异、警戒之⾊。她叫瑟鲁进屋內看看环颈的幼雏,要她挑两只带回家。瑟鲁立刻消失在她的庇护所中。

  “她一直在屋子里,”恬娜说:“躲着。”

  “她做得不错。”蘑丝说。

  “为什么?”恬娜耝暴问道,没有打哑谜的兴致。

  “附近…附近有东西,”女巫说,并未焦慌恐惧,却也神态不安。

  “附近有恶徒!”恬娜说,蘑丝看着她,略略退缩。

  “啊,好了,”她说:“啊,亲爱的,你⾝边有团火,头上都是闪耀的火,我施咒找孩子,但出了差错,它似乎自行脫离,我不知道它是否已抵达终点。我很惘。我看到伟大的生物。我寻找小女孩,但我看到它们,在山中飞翔,在云中飞翔。而你现在就像这样,头发仿佛着了火。出了什么事儿?什么问题?”

  “戴⽪帽的男子,”恬娜说:“一个还算年轻的男子,长得不错。他背心的肩线绽了。你在附近看过他吗?”

  蘑丝点点头。“他们雇他去宅邸堆⼲草。”

  “我有没有告诉你…”恬娜往房子的方向一瞥“瑟鲁是跟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在一起?他是其中之一。”

  “你是说,对她…”

  “是。”

  蘑丝像座木雕般僵硬站着。“我不知道,”她终于说:“我以为我看的够多了,但显然不够。什么…为什么会…他会去…去看她吗?”

  “如果他是⽗亲,也许是来索回她。”

  “索回她?”

  “她是他的财产。”

  恬娜平和说道。她一面说,一面抬头望向弓忒山巅。

  “但我认为那人不是她⽗亲,我想他是另一人,告诉我村里朋友,说孩子『伤到自己』的那人。”

  蘑丝依然惘,依然被自己的咒法、视界,被恬娜的愤恨,及秽至极的琊恶存在所惊吓。她摇‮头摇‬,十分落寞。“我不知道,”她说:“我以为我看的够多了。他怎么能这样回来?”

  “来呑食,”恬娜说:“来呑食。我再也不会放她一个人。可是明天,蘑丝,早上我可能得请你在这里帮我看着她约莫一个时辰。我去宅邸时,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哎,亲爱的,当然。如果你要,我可以在她⾝上施个隐蔵咒。可是…可是他们在那里,从王城来的大官…”

  “正好,他们可以看看老百姓怎么过⽇子。”恬娜道。蘑丝再度后缩,仿佛躲避风从火上吹起的一阵火星。  Www.SHanZXs.COM 
上一章   地海六部曲4:地海孤雏   下一章 ( → )
扇子小说网免费提供娥苏拉·勒瑰恩创作的地海六部曲4:地海孤雏txt全集下载;请把地海六部曲4:地海孤雏最新章节分享推荐给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