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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子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潮声 作者:琼瑶 | 书号:9733 时间:2015/2/6 字数:166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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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热闹的衡![]() ![]() ![]() ![]() ![]() 风很大,秋末冬初的天气,一到了晚上,就显得特别的寒意深深。思薇披着那件米 ![]() ![]() 真的,有多少街道?在去年的秋天,以及再前一年的秋天,他们都并肩走过,每一条街,每一条小巷。她的手 ![]() ![]() ![]() ![]() ![]() "思薇,冷吗?" 他常常侧过头来,轻轻的问一句。不!不会冷,走在他的身边,她从没有觉得过冷。虽然每次和他分手后,回到家中紧密的小屋里,她反倒会觉得一屋子盛着的都是冷。但,在他旁边,她从不知道冷。 街头漫游的习惯,是因他而养成的,和他认识之后,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共同在街头漫步一次。风是那样的柔,夜是那幺的美,她领略了过多的东西,常暗暗希望时间停驻,她能这样和他并肩走一辈子。但是,时间没有停驻,她也没有和他走一辈子,他单独的走了,那是去年的冬天──他远渡重洋,去完成他的学业,把一切未来团聚的美梦,拋给了她。 他刚走的那一段时间,她根本不知道做些什幺好,整天只能懒洋洋的守着信箱,神经兮兮的哭 ![]() ![]() ![]() ![]() 看了信,她哭得更加伤心,哭得像个十足的小傻瓜。然后,她试着在各处去找寻他,小书房、小花园、青龙咖啡馆、电影院以及那一条条的街道!但是,她寻到的只是萧索和冷清。一个人走在街上,什幺都不对劲,走不完的孤独,走不完的寂寞,回忆中甜蜜的一点一滴全化为苦涩。他不在身边! 虚幻的影子填不了实在的空虚。有那幺长一段时间,她整晚整晚的踯躅在街头,让步行使自己疲倦。可是,她很快的就放弃了这徒然的找寻,把自己关回到小屋之中,认命的守着寂寞,开始单调而专一的等待,等待他的信,也等待他的人。 等待了多久?从去年的冬天到现在!而今,她又开始踯躅街头了,她必须找寻,往日共有的时光和共有的夜,还有没有一丝一毫他遗留的痕迹?在她的风衣口袋里,他三天前寄来的那封信仍然在握,她已可以背出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但她依然不时的要 ![]() ![]() 这就是她等待到的!"孤独和寂寞使人要发疯",她了解这种滋味,他忍受不了,而她忍受了,什幺是真正的孤独和寂寞?她现在明白了!填不满的空间和时间都无所谓,最可怕的是填不满的心灵的空虚! 从成都路绕到国际电影院,电影院门口熙熙攘攘的全是人群,越过了这群人,再绕回到中华商场,灯光亮得多幺热闹,新生戏院门口同样拥挤着人 ![]() 一个男人从她身边擦过,穿著件灰色的单夹克和一条深 ![]() ![]() ![]() 从中正路走到火车站,有多少次,他和她曾约定在火车站见面!有一次,他迟到了半小时,等他来的时候,她像个弹簧玩偶般转过身子,用背对着他,当他绕到她的前面,她又像个玩偶般倏然转开,再用背对着他。捉 ![]() 饼去,是由点点滴滴的小事拼凑起来的。现在,她握着一把过去的碎片,却什幺都拼凑不起来。走过了火车站,再几步,青龙咖啡馆的霓虹灯在闪亮着。青龙,第一次走进去,就是和他在一起的。门口招牌下,有着三个不知所以的字"纯吃茶",当初以为这儿是喝茶的地方,曾坚持要一杯上好香片,谁知里面没有茶,只有咖啡和果汁。至今,她对于这"纯吃茶"三个字仍然困惑不解。在青龙门口略事迟疑,她推开门走进去,靠水池边的位子大部分空着,随意拣了一个位子,她坐了下来。这儿,是她和他多次耳鬓厮磨的地方,而今,举目四顾,她惶惶然不知身之所在。一年,不过是一年而已,她却失落得够多! 叫了一杯咖啡,放下两块方糖,她用小匙在杯里搅动,褐色的 ![]() ![]() "你不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吗?" 那个男人轻声的说,怕惊吓了她似的,带着一脸的歉意。 灰色的夹克和深 ![]() ![]() ![]() "对不起,"他说:"希望不会打搅你,我只坐一会儿,这儿的生意太好,没有空位子了。" 她继续瞪着他,这个男人有一对"他"的眼睛,岂不奇怪?"没有空位子了!"她知道这理由的牵强,街头一次相遇,这儿二度重逢,她不相信"偶然",她明白他是在跟踪她。男人,似乎都对单独行动的女 ![]() ![]() 唱机里在播放着德伏扎克的"新世界 ![]() ![]() 她一惊,咖啡杯"叮"然一声落进碟子中,一滴咖啡溅出了杯子,跳落在她的风衣上。她再没想到他问的不是她的姓名,而是对音乐家的喜爱,又是那样突兀的冒出来。他转头望着她,一块男用的大手帕落在她的膝上,他为她拭去了咖啡的污渍,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带着股恻然的温柔说:"对不起,没想到会惊吓了你。" 她眨动着睫 ![]() ![]() ![]() 那男人不出她意料的说了。但他的神情显得恳切而坦白,似乎这请求是十分合理而自然的事。 "不。"她很快的摇摇头。 他望着她,眼睛中有一抹担忧。这使她又幻觉的感到这并非一个陌生的男人。整晚的遭遇弄得她精神恍惚,像要逃避什幺似的,她匆促的站了起来。使她诧异的,是那个男人并不坚持,他微侧着身子,让她走出去,当她要去付帐时,他才说了一句:"你的帐我已经付过了。" 她站住,鲁莽而微带愤怒的说:"为什幺?谁要你付?" 带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怒气,她打开手提包, ![]() ![]() 海滨,秋季的强风卷起了漫天的飞沙,几块岩石倨傲而冷漠的耸立在海岸上, ![]() ![]() ![]() ![]() "怎幺?" "有时和海一样温柔,有时又和海一样任 ![]() "噢,海并不温柔,海是坚强的,蛮横的。" "谁说海不温柔!你看那水纹,那幺细致,那幺轻柔,又那幺美丽。" 她握紧了衣服的前襟,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眼前的海。言犹在耳,其人何处? ![]() ![]() 那次,由于高跟鞋的跟一再陷进沙里,她赌气 ![]() ![]() ![]() 与我同死,与我同在!谁?寺穑砍彼穑亢J秦ü懦ぴ诘模渌哪兀?br> 海边,有一幢古旧破败的别墅,门窗上,腐朽的木条残缺的挂着,蛛网封满了屋檐,青苔密布在台阶上,只有瓷砖的外表显示了辉煌的过去。他们站在门口,曾好奇的打量着这幢 ![]() 她默然,古老的空屋给她过多的感触,正像她初次念到元曲中的句子:"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所有的那份怆恻一样,这青苔碧瓦堆,也一定有他灿烂的一 ![]() ![]() "别!霈!"她阻止了他,爱情中不该有风雨,她不愿谈到风雨,也不愿再谈这空屋。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又站到这空屋的前面,往日的预感居然灵验。光辉灿烂的高楼已成坏槛破瓦。用手蒙住了脸,她不忍再凭吊这幢屋子,更不忍凭吊那份爱情。低低的,她啜泣的喊:"霈!霈!这多幺残忍!" 一件衣服轻轻的落在她的肩膀上,有人帮她披上一件外套。她大吃一惊,迅速的把手从脸上放下来,泪眼 ![]() "小姐,风大了,回去吧!" 那个男人深深的望着她,怜恤的说。她一震,立即明白了!这又是那个男人!前一个晚上跟踪着她的男人!她摇摇头,抹去了泪痕,愠怒的说:"你做什幺?你是谁?干吗这样 ![]() 那男人凝视着她,深黑的眸子有股了然一切的神情。好半天,才点点头说:"别那幺敌视我,我承认我在跟踪你,已经好几天了。但是我并没有恶意,你相信吗?我只是不放心!你看来这样的…这样的凄苦无助,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帮助你?" "关你什幺事?"她恼恨的喊:"我不要别人的帮助,不要任何人的帮助!"她踢了踢脚边的沙, ![]() "是的,?恕?他望着海,深思的说:"当一个 ![]() ![]() 她瞪着他,更加错愕,他的谈吐和神情对她有种催眠似的作用,她觉得眩惑而 ![]() ![]() 风更大了,?嗽谛拧D侨说骰匮酃饫纯戳怂谎郏运屡男πΓ毂哂辛教趸∠ ![]() ![]() 她知道这几个句子摘于拉马丁的诗。茫然的,她继续凝视着他,他又对她温暖的笑了笑,轻声的说:"够了吧,思薇,你对过去的凭吊该结束了吧!" 她惊跳起来,紧紧的盯着他。 "你怎幺知道我的名字?" "这并不困难,是不是?"他仍然带着那温和的笑,笑得那样恬然,使人觉得在他的微笑下,天大的事也不值得震惊。 "我说过,我跟踪你好几天了,那幺,你的名字很可以从你的邻居口中打听出来,是不是?" "你为什幺跟踪我?" 他耸耸肩,又蹙蹙眉,最后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幺。"他颇为懊丧似的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反 ![]() 她注视他的眼睛,霈的眼睛!和霈一样,他身上有某种使人无法抗拒的东西。她深呼吸了一下,也莫名所以的叹了口气。 "你像他。"她喃喃的说,神思恍惚。 "像谁?" "他,霈。" "是吗?"他温柔的问,仿佛他也认识霈一般。"来,"他鼓励的抓住她的手臂。"为什幺不在沙滩上走走?看,这儿有一粒贝壳!" 他俯身拾起了一颗小小的贝壳,水红色的底 ![]() "多美!"他赞叹的说,把贝壳放进她的手掌中。"高兴一点,思薇,这世界很可爱,并不像你想象的那幺绝望!" "你怎幺知道我绝望?" "难道你不是那幺想吗?" 思薇眩惑的沉思了一会儿,抬起眼睛来,她怔怔的望着他,接着,她笑了,自从收到霈的信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笑。他点点头,赞许的说:"笑容比哭泣对你更合适,但愿你能远离悲哀和失意,从这一刻钟开始!" "你是谁?"她问:"对于我,你像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人物似的…你使我诧异?鲜邓担掖用挥泻鸵桓瞿吧俗远惶腹? "人,总是从陌生变成不陌生!是不是?"他笑着说:"你马上会对于我熟悉了,信不信?" 他的笑和表情带着那样自信的味儿,使别人有些不由自主的要去"信"。他们缓缓的沿着沙滩走去,暮色正从海面升起,而逐渐加浓,到处都是一片昏蒙的苍灰色。他说:"你看!那儿有一个老头!" 真的,有个白发萧萧的老头正从海岸边走过来,他的衣服破旧而单薄,肩膀上破着大 ![]() ![]() ![]() ![]() "捡那些飘 ![]() 思薇摇摇头,这样的生存,岂不太苦!那破敝的衣衫,那瘦弱的身子,孤独的在 ![]() ![]() ![]() "可怜!"思薇叹息着。 "你认为他可怜吗?"他笑笑。"不过,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或者,他生活得很快乐和 ![]() 真的,那老头一边捡拾着东西,还在一边唱着歌。经过他们身边时,老头抬起头来,对他们展开了一个亲切而愉快的笑, ![]() "你好!"他对老头打着招呼。老头嘻嘻一笑,可能根本没有听懂他的国语,只高兴的点着头,又走开去捡拾那些破破烂烂了。 "能享受生活的人是有福了。"他说,凝视着她。"思薇,他并不贫穷,希望你能比他更富有一些。" 她垂下头,一瞬间,她觉得有两股热 ![]() ![]() 晚上,在台北的一家小餐厅里,他们像一对老朋友一样共进晚餐。他为她叫了一瓶葡萄酒。她向来是滴酒不沾的,这晚却忘形的喝了好几杯。经过酒的熏染,她觉得心头热烘烘的充满了说不出来的东西,双颊如火而醉眼盈盈。用手托着腮,她 ![]() ![]() ![]() ![]() "你有一对和他一样的眼睛。"她醉态可掬的说。 "是吗?"他抬抬眉毛。 "是的,完全一样。"她点着头,注视他。"我和他见第一面的时候就爱上了他,我费了很大的努力来等待他追求我,我以为我起码等待了一个世纪,事实上,他在认识我的第二天就来找我了。" 他静静的望着她,黑色的眼睛深幽幽的,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芒。 "那是秋天,"她啜了一口酒,费力的咽了下去,病捌鹧劬醋⑹幼啪票猩詈斓囊禾濉?他带我到海边去,从此我就爱上了海。海边的岩石之中,有座小小的土地庙,只有半个人高,土地庙前面燃着香,青烟袅袅。他把我揽在怀里,仰起头来,我看到的是白云蓝天,俯下头去,我看到的是神龛大海。就在那土地庙的前面,他第一次吻了我,他说:'思薇,如果能有你,我什幺其它的东西都不要了!'我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祷告:'云天做我的证人,神灵知道我的心迹,从今起,这个男人将拥有我,一直到永远,永远。'" 她停了下来,有两颗泪珠从睫 ![]() 他不语。伸过手去,他把他的大手 ![]() "那年冬天,我到高雄姨妈家里去小住,住了三天,他出其不意的来了。他说:'没有你,我不知道怎幺活着,什幺都不对劲!'我陪他到大贝湖玩,从第一景走到第八景。那天非?洌蚁伦庞辏矣终诟忻啊熳盼遥颐窃诶溆曛幸痪熬暗淖呦氯ィ担?#039;有人说大贝湖太大了,不是凭两只脚可以走完的。'但,我们走完了,而且,我觉得大贝湖是太小了。当天晚上他赶车回台北,我在姨妈家卧病一星期,因为淋了雨而发高烧,他来信说:'害你生病,我真于心不安。'我却非常高兴,为他而病,连'病'都变得甜蜜了!" 她拿起酒瓶,注满了自己的杯子,对他凄然一笑。 "我很傻,是不是?他常说我傻。"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摇摇头。 "你是我遇到的最可爱的女孩子。" "是吗?"她豪迈的举起酒杯,高兴的说:"为你这一句话,我要干一杯!"他 ![]() "你喝得已经太多了!" "别管我,"她笑意盈盈:"我喝得很开心,现在才知道酒的好处,它使我轻飘飘的──像腾云驾雾一样。怪不得古人有句子说:'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呢!" "你不惯于喝酒,对吗?"他问:"当心点,真正喝醉之后并不好受。" "别管它!"思薇说,已经醉眼朦胧,又啜了一口酒,她问:"我刚刚在说什幺?" "大贝湖。"他提醒她。 "对了,大贝湖!"她愉快的接了下去:"大贝湖之游令人一生难忘,至今我还怀念那雨中的情景,湖山隐约,雨雾 ![]()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生活得越充实,时间过得越快。我们的足迹遍布名胜地区,南部的大贝湖、凤山、和三地门。北部的碧潭、野柳、金山海滨。东部的礁溪和大里。还有那些古典乐的咖啡馆:青龙、波丽路、田园、月光!最后,我们只有一个地方没去过,中部的 ![]() 她侧着头,斜靠在墙上,陷进恍惚的沉思里。 "有一天,不知道为了什幺,我们吵了架,我很伤心,决定一个人躲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去,好好的沉思几天。于是,我收拾了行囊,悄悄的到了台中,再转金马号的车子去 ![]() ![]() ![]() ![]() 她停住,看着他,突然的醒悟了过来。 "怎幺!"她说:"你干什幺要听我说这些?" "说吧!"他鼓励的望着她:"等你说完了,你会觉得心里舒服得多!" 她犹疑了几秒钟,终于笑了笑。 "我已经说完了!没什幺好说了,都是些傻事!他走了,我哭得像个小娃娃,他叫我等他,我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她喝干了杯里的酒,摊了摊手。"一直等!等到他告诉我,他已经结婚了。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故事,是不?" 他悄悄的取走了酒瓶。 "吃点饭吧,"他说:"你喝了太多的酒。" "我 ![]() "是吗?"他微笑的回视她。 "你使我说了太多的话!不过,奇怪!我现在倒不觉得那是件怎幺了不得的事了!看开了,人生都没什幺了不起,遇合、分开…就像碰到你,我到现在还糊里糊涂呢!" 他笑了。 "暂时,还是糊涂一点吧!"他含蓄的说,站起身来:"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岸了帐,他们走出饭馆, ![]() "不!"她阻止了他。"就这样走走吧!我喜欢在夜 ![]() ![]() 他不说话,只轻轻的揽住了她的 ![]() ![]() "唔。"她模糊的应了一声,更紧的倚偎着他,无意于结束这街头的漫步。 "冷吗"他问。 "不,不冷。"她说,心头微微掠过一阵震 ![]() ![]() ![]() 灯光慢慢的减少了,夜 ![]() ![]() ![]() ![]() ![]() ![]() 念完了,她觉得面颊上 ![]() ![]() ![]() "我像个傻瓜,是不是?"她说。 "你不是。"他摇头,深深的叹息。"那个人是个傻瓜,你的那个他!" 她的眼珠转动着,逡巡的望着他。他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低低的说:"我不离开你,思薇。在我有生之年,我要照顾你,爱护你,使你远离悲哀和烦恼,给我机会吗?嗯?" "为什幺?"她愕然的说:"你并不了解我,而且,几乎不认识我。" "是吗?"他问:"你不觉得我们像认识了几个世纪了吗?或者,你还不太认识我,但我已经认识你很深很深了。我知道你内心那感情的泉源多幺丰沛,我知道你小脑袋里充满的诗情画意,我还知道你有个未被发掘的宝窟──你的思想。我将要发掘它!" 她蹙紧了眉头,眼前这张男 ![]() ![]() 走完了一条街,转进一条巷子,已到了她的家门口,他送她到门前,巷子里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行人,巷口的灯光幽幽暗暗的斜 ![]() ![]() ![]() 她怔怔的望着他。 "我还是十几年前去过乌来,一直就没有再去过,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她不语。他点点头。 "反正我等你。"他紧握了一下她的手:"进去吧,风很大,当心受凉。" 她依然怔怔的望着他。 "想什幺?"他问。 "你。"她轻轻的说,用舌头润了润嘴 ![]() ![]() ![]() ![]() "美国?"他一愣。"不错。" "是的,是你。"她叹息,仰起头来,又重复了一句:"是你。" 他俯下头,吻了她。她闭上眼睛,颤栗的、 ![]() 然后,她张开眼帘,凝视他,神智慢慢恢复,她清醒了。 "我醉了。"她说,摩抚着自己的面颊。"这一吻对你并不公平,我以为你是霈。" 他抬抬眉毛,又蹙蹙眉毛。 "有一天,我能完全代替他,倒也不错。"他说。 她摇摇头。 "再见!明天别等我,我不会去。" "是吗?"他盯着她。 "算是一段偶然的遇合,好吗?"她说:"可以结束了。"开开大门,她跨了进去,深院内的花木 ![]() ![]() ![]() "过去了!"她想。"一段偶然的遇合。"和他是如此,和霈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夜酣眠,早上,耀目的阳光在 ![]() 起了 ![]() 荒谬!一个陌生的男人,自己竟和他逗留终 ![]() ![]() ![]() ![]() 火车站一贯 ![]() ![]() 她刚跨进车站的大门,有个人影在她面前一站,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摊开的手掌中,两张去乌来的公路局汽车票正静静的躺着。她抬起头来,接触到他带笑的眼睛,和那温柔而鼓励的神情,温柔得像滴得出水来。 "你已经买好了票?"她诧异的问。 他点点头。 "如果我不来呢?" "你不是来了吗?"他笑着说。 "可是──"她有些发愣。 "别'可是'了!"他打断她:"走吧,等车去!" 她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向公路局车站,车子很快的来了。 上了车,找了两个靠后面的位子坐下。他伸过手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对她微笑。她眩然的望着他,也莫名其妙的微笑了。 "昨晚睡好了没有?"他低低的问。 "还──不错。" 车子开了,她倚着车窗,凝视着窗外的景致,飞驰而逝的街道、房屋、树木、和田野。心底 ![]() 思薇?似乎有点不可思议,她怎幺会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接触得如此密切?微侧过头,她悄悄的从睫 ![]() ![]() ![]() 车子到达了目的地,他们下了车。他带着个纸包,她问:"那是什幺?" "野餐。" 沿着山间的小路,他们向瀑布走去,路边长了无数紫 ![]() ![]() ![]() ![]() ![]() "噢!人多幺渺小!"她赞叹着。 "所以,"他接了口:"还值得为一些小事而烦恼吗?" "你认为那是件小事?"她有些懊恼。 "当然!"他毫不考虑的说:"如果他重视你的眼泪,他不会背叛你,如果他不重视你的眼泪,你又何必为他浪费眼泪呢!" 她深思的望着他,浅浅的几句话,却有着重重的分量。 "噢!你看!有一只水鸟呢!" 他忽然惊呼,真的,有只蓝颜色的水鸟,站在一块水中的岩石上,正张着翅膀,用尖尖的嘴修饰着自己的羽 ![]() "哦!多幺美!" 她惊叹着,忘形的跨过一道 ![]() ![]() ![]() ![]() ![]() ![]() "什幺?" "瀑布!" 她抬头看看瀑布,夸张的叹气:"哦!已经那幺白了吗?"她说。 他大笑。 "噢!思薇,我无法想象你头发白了会是一副什幺样子!你年轻得像颗小鹅卵石。" "瀑布!小鹅卵石!"她打量着自己:"你这是新 ![]() 他闭上眼睛,深 ![]() "到现在,你才算对'我'感到了兴趣!"他说。"在国内,我是念考古人类学系的!" "考古人类学系?"她张大眼睛。"所以你考古出来了,头发像瀑布,年轻得像鹅卵石?"她笑了:"你在学?镆 ![]() "本来嘛,人类跟着时代, ![]() "嗯?"她 ![]() "是的,真美,美得像──"他望着溪水:"像一朵小水花。" 她颦眉微笑。摇摇头,叹气。 "你的形容词真奇怪,奇怪得可爱。"她低低的说。"他从没有这样形容过我,瀑布,鹅卵石,和水花!"她把面颊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的故事,你的家庭,以及你的一切!" 他捧住她的脸,凝视她,然后,他吻了她。 "这一吻公平了没有?"他问。 "你使我变得可笑,"她愣愣的说:"我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你,又发生这些事情,你──好像是被什幺神灵派来的,为了──""解救一个受了魔法,被困在桎梏中挣扎的小鲍主。"他接口说。接着,就跳了起来,拉住她的手,嚷着说:"来吧,思薇,我们走走,别谈这些沉闷而令人烦恼的事情!你看,那只鸟飞了!"真的,鸟飞了!蓝 ![]() ![]() ![]() ![]() ![]() ![]() ![]() 思薇忽然站定了,在全身的震动下,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这是一支什幺歌?她从没有听人唱过。但,那歌词是她熟悉的,那是她随笔写在给霈信中的几句话。愕然的呆立在那儿,她有两秒钟连思想都停顿了。接着,她张大嘴,喑哑的问:"你,你是谁?" 他走近她,把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和煦的眼睛温柔的望着她,低低的说:"我渴望是你的霈!" "但是,你到底是谁?"她追问。 "说出来,就什幺都不希奇了,"他说:"我刚刚从美国回来。你曾经听霈说过,他有一个在美国研究人类学的哥哥吗?" "什幺?你──""是的,那是我。霈来到纽约,和我住在一起,他拿出所有你的资料给我看,你的信,你的诗,你的照片,和你的一切!说实话,我几乎马上就爱上了你,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和霈分享你的信的快乐,一直到霈搅上了那个华侨的女孩子…" "哦!"她瞪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喉咙里像梗了一个鸭蛋,一切的发展和现在急转直下的变化使她昏了头。喃喃的,她模糊不清的说:"原来你是他的哥哥,原来你什幺都知道!" "是的,思薇,我什幺都知道。"他说,深深的盯着她,他有一对霈的眼睛!"当霈搅上了那个女孩子,我愤怒得要发疯,为了你,我和霈大打了一架,霈很懊丧,但他终于娶了那个女孩子。结婚的前夕,他对我说:'思薇太好,是我没有福气,或者,你能代替我!'就这一句话,使我放弃了还差一年就可以拿到的硕士学位,束装回国。" 她的手指紧紧的抓住岩石凸出的一角,木立在那儿仿佛也变成了一块岩石。 "很傻,是不是?"他笑笑。"我回国之后,马上就到你家里去,我不敢直接拜访你,我知道霈一定会把他的事告诉你,于是,我在门外等着,希望有个较自然的机会能遇到你。我等了三天,第四天晚上,你出来了,穿著风衣,在大街小巷中闲 ![]() "哦!"她吐了口气,什幺都明白了,这下面的事,用不着他再叙述,青龙、海滨、小饭馆,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讷讷的,她说:"你──为什幺一开始不说明白?" "我也不知道为什幺,"他困惑的摇摇头。"大概是种潜意识让我不要说。"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和霈相差一岁,从小,我们长得像双胞胎的兄弟,感情也好得不得了。我们爱好相近,兴趣也同。亲戚朋友们常说霈是我的影子,我们是二位一体。所以,当他说我能代替他时,我毫不考虑的就回了国。"他凝视她。"思薇,你比我想象中更好一百倍!" "假如──假如──"她困难的说:"我对你一点也不假以辞 ![]() "冤枉?"他微笑。"不,有什幺冤枉呢?人类学能研究出什幺来?事实上,没有'人'能了解'人类',这是种最最复杂,最最不可解的动物!霈为追求硕士学位而放弃你,我为追求你而放弃硕士学位,都是──不可解的事!" 她注视着他,是的,都是不可解的事!这个男人的脸模模糊糊的像出现在雾里,有一对霈的眼睛,这是霈?还是别人?或者,这是个能为她放弃一切的霈!是她梦里所塑造的那个霈!真的,她经常在梦里塑造着霈,拿一把小雕刻刀,慢慢的把霈有的缺点挖掉,又慢慢的把霈没有的灵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那个男人的手臂圈住了自己,仰起头来,她看到的是一对深情款款的眼睛。她叹息了一声,阖上眼帘,不再费力研究他是霈?还是霈是他的影子?她只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哭泣和悼念的昨天已经过去了,今天,是该属于恬静和 ![]() 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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