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小说网为您提供花凋txt下载
扇子小说网
扇子小说网 现代文学 综合其它 历史小说 侦探小说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玄幻小说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热门小说
小说排行榜 竞技小说 都市小说 武侠小说 伦理小说 诗歌散文 穿越小说 科幻小说 幽默笑话 经典名著 重生小说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母欢子恋 夫妇交换 夫凄游戏 变质父爱 无爱之欢 蟼花狌奴 齐人之福 家庭趣事 艳骨尸魔 娇凄江湖 美妙人凄 家有滛凄
扇子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花凋  作者:绿痕 书号:8423  时间:2014/12/28  字数:13263 
上一章   ‮章六第‬    下一章 ( → )
 “你就这样跑了?”

  房门鲁地遭人开启,自外头接回无音的碧落,一把无音安顿好后就直接跑来找人算账。

  “别让她落单,回房里看着她。”正在室内挥毫作画的叶行远,边为墙上的芍藥加枝添叶,边下逐客令。

  但她却不领情,大剌剌地踏进室内坐在一旁看着他“申屠令被藏冬找来的人追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沾染了料的笔尖顿时停住,他挑高了一双剑眉回过头来。

  “他们俩似乎认识,好像还有些小饼节。”追他们追到后来,她发现以她的脚程根本就追不上,因此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不知消失到哪去。

  他微笑地抚着下颔“那咱们算是找对人了。”听山魈说,藏冬结识了一名人类,但他没料到,藏冬找来的这个人类这么有本事,现下他只希望这个人类最好是能赶跑申屠令永不再回花相园。

  碧落在他把话题拐跑之前抬起一掌“慢着,我来这的重点不在申屠令身上。”

  他瞥了她蕴满虱的水眸一眼,无言地转过头去。

  “别占了便宜就想跑。”碧落火大地走至他的身后掉他手中的笔“要嘛,你就有始有终,要不,你就马上给我滚。”

  他没有回过头来,两眼直视着墙上所绘的花儿,回想起独自在雨中撑伞的她,和那两道始终追随在他身后目送的视线…

  半晌,他音调沙哑地问:“她…怎么样?”

  碧落头痛地抚着两际“她很会藏,即使有事,她也不会说出口。”真是,她对这种有话不说性格别扭的人类最没辙了。

  叶行远一言不发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在那上头,还有雨的味道,他还记得她那柔软瓣的滋味,他忘不了她那时的眼眸,那时的她,讶愕、不置信,随之而来的是暗自下定了决心,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因为,是他点燃了她心里那把火,是他勾起了她对情愫的渴求,而他,并不该…

  “但我不是她,看不下去的我就不会忍。”迟迟等不到下文的碧落两手扠着际“你说,你到底想怎样?”

  不要问他,这等无解的问题,别问他。

  他是只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匮乏,他惟一所没有的,是勇气。

  每每看着无音独自在园中穿梭的身影,他总觉得她既孤寂又惹人怜,当年他舍弃为人,因此至今他仍是一只不容于世的妖、人们眼中的不祥,身为妖的他,无法容入人的世界理属当然,但他没想到,身为人的她,也同样被排斥在外,为了她眼中的那份不肯的孤寂,他甚想就这么待在她的身旁,好为她这名主人做些什么,他更希望,能让她扫去眉间的愁绪,自在地对他一笑…

  这次重返人间时,他明明就已经告诉过自己膛里的那颗心,别再轻举妄动,可它,却总是在他的意志薄弱时不受制。他也想和以往一样,和植出他的主人们相识相恋,但他并不愿意再次看着又有人在他面前转身离去,他的那份追求情爱的勇气,在经历过无数任主人后,已被消磨殆尽,这一回,他是真的找不到它来面对无音。

  想爱,有惧;想放手,却又不舍。

  他不知该如何选择,于是就只能让趁虚而入的犹豫,继续弄着他。

  “喂…”等得不耐烦的碧落伸出一掌推着他,实是有些讨厌他和无音一样老在紧要关头闭嘴不说话的习惯。

  “碧落。”无音的声音却在此时在门外响起。

  叶行远身子一怔,没料她会听见,兀自看着画墙不回首。

  “别烦他,让他工作。”站在门外的无音看了他一会后,朝碧落招招手要她出来。

  碧落对他撇撇嘴角“胆小表。”

  房门一关,隐约可听见她们在廊上离去的步音,叶行远走至桌边拾起桌上那只被碧落扔弃的画笔,一个不小心,笔尖划过他的掌心,鲜的彩料在他的掌心上留下点点殷红,回想着当时他在雨中离去时,无音脸上那失望的模样,他缓缓握紧了掌心。

  爱虽不难,却不能简单地说忘就忘。

  心头上的伤口已经够多了,再多一道,虽不算多也不嫌少,但,仍是会痛。

  *****

  步音窸窸窣窣,林间的走动声没入了归鸟振翅的黄昏里。

  被人追得很怄的申屠令,顶着一张木然的神情,抬手掀开林间杂生的枝叶,举步跨过横陈的枯木,在终于来到一处小山坡时停下了脚步。

  站在荒湮蔓草间的他,拭去额间沁出的细汗,抬首望向空无一物的山坡,再环顾了鸟鸣虫唧过于热闹了点的四下一会,他缓缓地拉开了笑容。

  “障眼法?”难道没有人教过他们,愈是让人不起疑的地方,也就愈可疑?

  托叶行远的福,他足足跑了一一夜,好不容易才甩掉死钉在他后头不放的燕吹笛,既然那只花妖不守信在先,那他也没必要继续再跟那只花妖客气下去。

  在确定自己找对地方了后,申屠令将手中的水墨扇收进袖里,伸手朝空一抓,当空抓住了柄冥弓,曲勾着两指在弦,随即凭空勾拉出了一柄八重箭,在口中轻喃数句后,即将蓄力在弦的八重箭向山坡顶。

  重重捶擂着耳鼓的咆吼声划过山林间的空气,在夕阳妖的余辉下,眼前的山林景致改变了,一座素来隐蔽在夜幕里的壮丽豪宅,提前出现在坡顶上,漆黑的石阶,瞬间自他的脚底上直铺上山。

  放开手中冥弓的他踩着轻松的脚步上山,甫踏上阶顶,一名候在门前的小厮随即防备地了上来。

  “你是谁?”

  不待他把话问完,申屠令一掌掐碎他的咽喉并甩了甩手继续前进,踏进宅园内后,更多被他所惊动的宅中仆役们纷涌朝他而来,他慢条斯理地自袖中取出水墨扇,两手一左一右地摊开扇面,稍加使劲,原本质地轻薄的扇面马上利如钢铁,他微笑朝两旁一望,而后朝他们扬高了手中之扇。

  山魈在得知隐法遭破后来得太迟了,当他两脚一抵园中,止顿在廊上的他骇然直望向血成渠的园内,实难相信,不过片刻之间,栖住在他领地里的妖鬼怪们,已遭屠杀泰半,犹存的一半,不是负伤倒卧在地,就是因生气血被,因而被得打出原形兀自苟延残

  “住手!”当申屠令拎起一只小妖,并张口朝他的颈间咬下时,山魈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申屠令微微瞥过头“你是此山山魈?”

  “不错。”

  他一手扔去生气被尽的小妖,试了试嘴边残余的血腥,踩着愉快的脚步一步步走来。

  “你与叶行远有数百年的情?”为了今来找这样属于叶行远的东西,他事前可是下了足够的工夫去把叶行远的前尘往事都研究过一回,同时也顺道地将那些与叶行远有关的众生一一铲除,眼下,他的名单上就只剩这只山魈。

  老友的名字自他的口中吐出后,山魈紧敛着两眉。

  这种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认识叶行远?但,以这种情形来看,又不像。

  “你是谁?”这家伙该不会是叶行远在人间结下的仇家吧?

  他优雅地摆摆手“我是谁不重要,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我若不答呢?”暗自掂量着他本事大小的山魈,愈看愈觉得,这个敢登门开杀戒的不速之客,似乎真是有着能让他狂妄的本事。

  申屠令爽快地投以一笑“在我把他们吃光后,我接着吃的就是你。”吃下这只山魈后,正好可以补足这两来他失的精力。

  当下自顾不暇的山魈,顾不得满园濒死的同道,闪身便消失在原地,直要离开这里去找藏冬或是叶行远来出手相助,但他连廊上都未走出,申屠令已在下一刻来到他的面前,并将手中的利扇抵在他的颈际。

  一缕鲜血悄悄溜下。

  “你想做什么?”动弹不得的山魈,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首直视着那柄染了血的扇面。

  “我要叶行远的身。”申屠令扬起剑眉,一双俯瞰人心的黑眸直瞧进他的眼底。

  山魈讶然惊问:“你怎会知它在哪?”不待他的问话全都出笼,没耐的申屠令冷着声,再将手中之扇刺进他的颈间几分。

  受疼的山魈紧蹙着眉心,在回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自告奋勇接下老友所托,和全盘考量了老友的安危后,即使是自身安危悬于一线,他是硬闭着嘴把答案进腹里。

  “你既不是人,就别学人类讲什么友情或是道义的坏习惯。”他挑挑眉,笑意满面地对他叮咛“妖与妖之间,是没有友谊的。”

  山魈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别过眼任由他去离间。

  “你可选择硬到底,但我会在你断气前将你拆得四分五裂。”申屠令还是不把他的匹夫之勇看在眼里“或者,由我在你体内植入我的血,在你成了我的傀儡后,再利用你来对付叶行远。”

  山魈心中霎时一凉,急急回眸看向满面飒然笑意的申屠令,数滴冷汗,在接触到那杀气奔腾且毫无暖意的双眸后,悄悄自他的两际滑下。

  “在那里。”在沉默悬聚到了一个顶点后,山魈在他的手劲下不得不吐实扬手指示出方向。

  如愿的申屠令随即收扇,一掌将他击飞了老远后,转首看向妖尸遍陈的园内,在植满各式奇花异草的花圃内,找着了一株已然含苞待放的芍藥。

  走至芍藥面前的申屠令,在欣赏了这株外形和泽都胜一旁花草一筹的芍藥一会后,蓦然探出一掌将它连拔起。

  他勾了勾嘴角“是你不好,谁教你找了人类对付我?”

  翠绿的芍藥花株在离土后,倏然迸放出拔高至令人骨悚的尖叫,倒卧在远处护花不力的山魈听了,懊悔地紧咬着牙关。

  “哈哈…”在徐来的晚风中,手握花株的申屠令畅怀大笑,朗朗笑意,透过风儿的传送,远逸至天边。

  ***

  探向墙面勾划出下一道花骨的笔尖,猛然颤了颤,正在绘图的叶行远瞪大了双眼,手中绘笔落坠地,沾染了料的绘笔在地上翻滚了老远,拖逦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下一刻,轰然巨响扰了一园的宁静。

  闻声自房内出来一探究竟的无音,在宅里找着找着,便找至叶行远作画的这间厢房,推开房门张口便问:“发生什么…”

  她的声音蓦然收回喉际间,大惊失地看着叶行远倒卧在一屋的散间,两手紧按住自己的颈部,在被他弄翻的桌椅之间奋力挣扎。

  “碧落!”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已放声大叫,并急急踏进房内蹲跪在他的身旁“你怎么了?”

  “我…”叶行远着气,喉际干涩得几乎无法出声。

  “在吵什么?连打个小盹也不得安宁…”搔着发的碧落懒懒出现在门前,随后讶然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他勉强自口中挤出:“有人拔了我的身…”

  “是谁那么闲的去拔了你的身?”碧落气闷地撇着嘴角,不一会,忽有所悟地顿了顿“啊,该不会是…”难道是被他们赶过一回的申屠令做的好事?

  “你把身藏在哪里?”没空仔细去听他们之间对话的无音,努力将他扶抱至她的腿上,忧心地看着他苍白失的脸庞。

  “山魈…”疼痛使得他紧皱着眉心,不由自主地卷缩起身体。

  “你忍一忍…”无音慌张地安慰着他,急急对碧落抬首。

  碧落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把他种回去。”若是少了叶行远这座靠山,光凭她一人,恐怕也是挡不住申屠令伸过来的爪子。

  急步踏出房内,赶时间救人的碧落在廊上拐了几个弯后,正想步出长廊走进园中,不意,光洁的额际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面墙。

  “好痛…”她连忙踩停脚步,半眯着眼,痛得直抚着自己的额,而后错愕地瞪视的前方“这是什么?”

  聆听着叶行远舒缓而孱弱的气息,坐在地上的无音不忍地低首看着他布满汗水的脸庞。

  “忍着点,碧落会救你的。”感觉到他的身躯逐渐变得冰冷,她忍不住倾身再将他抱紧一些。

  叶行远费力地抬眼看向她,张口言,但喉际强烈的焦渴却让他发不出声。

  “你怎又回来了?”当碧落像一阵风急刮回房内时,无音错愕地看着面色写满沈的她。碧落没回话,径自在房内找着了一面铜镜后,便匆匆提起裙摆想跨进镜内,但无论她如何试,铜镜就是不听她的使唤,也拒绝为她开道入镜,她气结地一把扔开铜镜,无奈地转身对上无音急惶的眼。

  “申屠令在宅子外头设了结界,我出不去…”看样子这回申屠令是有备而来的,就连他们能退的后路也都事先堵上。

  无音连忙转首看向房外“他回来了?”他不是失踪了吗?

  碧落心烦意地啃着自己素白的指尖“他似乎在他房里。”在回来这里前她就走过客房一趟,万万没想到,被人追得离开花相园的申屠令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园中了。

  “若是不及时把他种回土里,他会如何?”不知还能怎办的无音搂紧了怀中的叶行远,发觉他盗汗得更是厉害了。

  “他会…”碧落紧拧着眉心“枯死。”

  她倏地怔住“枯死?”

  “他是一株芍藥呀,离开了土地当然会枯死。”碧落莫可奈何地摊着两掌向她解释。

  剧烈的心音在无音的耳畔作响,她害怕地调过水眸,直视怀中快睁不开眼的叶行远,半晌,她咬咬牙,勉力想将他撑起。

  “帮我把他弄到水里…”她边拖抱着他边向站在一旁呆看的碧落求援。

  碧落一时之间还转不过来“水里?”

  “在把他的身种回去前,我们不能让他枯萎。”她一直努力将叶行远抱紧,在真的拉不动时只好指望碧落快些施法“你快帮帮忙,先把他弄到浴桶里救急再说…”

  “这样行吗?”施法将叶行远移至浴房里盛满清水的桶里后,碧落气边看向身后慢一步追来的无音。

  无音直接跑过她的身旁,来到桶边小心抬起叶行远的脸庞。

  “有没有舒坦点?”既然他是草木所化,那么有了水应当是能帮他撑上一些时候。

  叶行远耗尽力气地睁张开眼看她,不多久,又再度合上眼深深蓄气,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方才所失的精力给补回来。

  见他一言不发,无音忿忿地握紧了两拳,自责明显地写在眼底。

  “碧落,你看着他,我去找申屠令。”明知申屠令来意不善,她还是好意收留他,没想到他竟如此恶意作弄?

  “不要去…”叶行远连忙张开眼伸手捉住她的手臂,并忙朝一旁的碧落示意“别让她去。”万一申屠令不顾情面了,以他现在的情况,他可不能保证她的安危。

  叹息连天的碧落重重拍着她的两肩“他说得对,你可千万不能去。”

  被蒙在鼓里的她不解地看着他们“可是…”他们是怎么了,有他们两个在,何需惧一个申屠令?

  正打算好好向无音解释一下被他们齐隐瞒的幕里乾坤,碧落才张大了嘴,顿时转向把矛头指至应该把握时间调养生息,可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蠢蠢动的叶行远。

  她怕怕地退了两步“喂…你想做什么?”他无端端放出这么骇人的妖气干嘛?

  “我还有些妖力…”他反复地吐息了许久,总算是稳定下气息“待会我会打开申屠令设的结界,结界一开,你就带着她快走。”

  碧落忍不住皱紧了黛眉“太冒险了,你会把你的道行都赔上的。”

  “总比把咱们三个的性命都赔上来得强。”他兀自下了决定,在松开无音的手时,却遭她紧紧握住。

  “无音?”他愕然地看向她隐敛着怒意的水眸。

  她紧握住他不放“别为我擅作主张。”她已受够了他的独裁了,这一回,她谁也不听。

  “无音…”他忙想向她说清楚,但她一手掩上他的,固执地朝他摇首。

  “你我的生气吧。”她不假思索地拉开自己的衣襟,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只要能让你活久一点,不管要多少,尽管拿去。”

  浸在水中的他,透的发梢悬凝了一滴水珠,缓缓凝聚到一个难以承受的重量后,没选择地滴落至水面上,清脆的回响,在寂静的室内听来,格外清晰。

  仓皇在他的眼底走过,彷佛那颗水滴所挑起的,是澎湃打来的巨,那颗总是躲藏在深处的心,因而震摇摆,有些他擅自加诸的束缚,再也无法安然定于原处,纷纷窍离栓,那些他压抑在心房里的情感,挽无从,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寂静像是沈浮不定的水波,在室内高低不平地四漫着。

  “呃…”碧落悄悄拉着她的衣衫“无音,他是吃素的,就算你把所有生气都给了他,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到底该怎么办?”她难掩伤心地回首,活未说完,一种针刺的啮痛措手不及地扎进她的心房,剧烈的闷疼令她两眼一花,闭目直朝碧落倒下。

  “无音?”被她吓得意夺神骇的碧落紧急伸出两手接抱住她,好不容易才将她抱正想向叶行远问个明白时,就见叶行远也闭上了眼,软软地垂首在桶缘。

  她急得六神无主“喂,怎么连你也…”

  透过水面,将碧落脸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的申屠令,缓缓收回轻触水面的指尖,满意地看着水中倒在碧落怀里的无音。

  “都忘了你也算是个女巫…”他得意地轻抚下颔“可不能让你来手坏事。”

  身后细微的轻响拉他回神,坐在水池旁的申屠令爱笑不笑地回过头来。

  “你还有气啊?”不愧一山之主,能到现在是该奖励了。

  拖着受创的身子向他爬来的山魈,隐忍着骨被震碎的疼痛,不遗余力地朝地上那株被申屠令连拔起的花株爬行。

  “想救他?”申屠令愈看觉得愈好笑“现在才后悔不嫌太迟吗?”

  山魈将抖颤的两手撑在地上,勉力想让自己站起,把它种回去…”

  “安分地在一旁看着吧。”申屠令哼了哼,袖袍一扬,再次将他扫飞直撞上庭院里的小亭亭柱。

  打发了坏他兴致的山魈后,申屠令再次凝望着池面,将目光直摆至池中碧落的身上。

  “也该收拾一下残局了。”虽说她只是只成不了气候的镜妖,不过,放对方一马并不是他的作风。

  修长的指尖再次朝平滑如镜的水面探去,未及水面,两道一黑一白的影子也出现在水面上。

  “咦?”他心中一惊,紧绷着身子回首。

  在他身后等候着他的白虎,在他回首的同时,张大了口噬咬而下,瞪大了眼瞳的他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肩头硬生生地遭白虎给咬了去后,随即倒卧在地,沁出一地的污血。

  携白虎前来的郁垒,不发一语地举脚踢了踢地上看来早已死去多时的男尸,没想到方才的那个东西,竟是附身在死尸身上来这作怪。

  同一时刻,远在花相园客房中闭目元神出窍的申屠令,整副身躯突地大大一颤,大量的鲜血自他的肩头汩汩下,当飘渺在外的元神一回窍后,他随即张开了双眼,一手紧按住肩上的伤口。

  “可恶…”怎么连神界的人也管起闲事来了?

  在对方的元神离去后,郁垒四下打量了被毁泰半的园中一会,走至亭边低首看向横躺在地的山魈,发现他犹存一气后,弯下了在他身旁蹲下,伸出一掌按在他的口上帮他聚回快四散的元神。

  当郁垒收回掌心时,一抹影子蹲踞在他的身旁,他回首一看,就见白虎咬来了一株垂死的芍藥,张大了金色的眼眸瞧着他。

  “也好。”他释出一笑“咱们好久没种花了。”

  ######################

  在漫长无尽的生命里,他渴盼能像花朵一样灿烂地盛放一回,多么想要加入人间。

  “当你下第一滴泪,你就能去妖成人。”当他求助于山神藏冬时,藏冬是这么对他说的。

  叶行远为这无理的要求紧敛着眉心“我只会血,不会流泪。”

  藏冬翻了翻白眼,衣袖一翻就转身走。

  “那就别强求嘛…”妖与人不同界,硬是要打破之间的差异化身为人,本就是缘木求鱼。

  “我想留在她身边。”叶行远连忙留人,拉住他的肩头再次道出心衷。

  “留在她身边?”走人不成的藏冬叹了口气,边着犯疼的额际边问“你这回怎么更是变本加厉了?”被抛弃了那么多回,他怎么老是学不乖?”

  衣裾在风中簌簌飘动,叶行远在他质疑的目光下垂下了脸庞,藏冬看了,又是一连串的仰天长叹。

  面对这株不善保护自己,又总会忍不住想爱人的芍藥,身为朋友的藏冬是既不舍又心疼,每回,他总用全心全意来绽放自己,以不计回报的深情来投入情爱之中,他给人们的,都是最真的感情,但像他这般全然付出不计代价的做法,却也伤了他好几回。

  “她知道你不是人是妖吗?”从前那些女人不是只要听听说他是只妖,就会找到一箩筐的借口来拒绝他吗?怎么么这回的恋情撑了那么久不说,还让他兴起了想成为人类的念头?

  叶行远僵硬地别过脸“不知道。”也怕因是只妖而又遭弃的他,这一回,他选择了沉默。

  “你想瞒她多久?”

  “我…不想告诉她。”他是这么打算的,能瞒一时,就瞒一时,至少,别让她那么快的就离开他。

  藏冬对他想留住所爱的做法是愈来愈不苟同了。

  “总会被察觉的。”谎言说得再好再巧,迟早他还是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了底,届时若被拆穿,只怕后果会比说实话来得凄惨。

  他当然知道这点,会出此下策,实在是因他不想再尝到无奈。

  淡淡的过往,在叶行远的眼前一幕幕滑行而过。从前的他,总是对将他植出的女主人诉之以实,不隐瞒他是只妖的这事,然而那些女主人们就捉住了这点,以暂时打发或玩玩的念头与他在一起,享受他的温存、他全心的爱恋,直至时间差不多了,再以一句她们无法像他一样永恒的年轻这句话抛弃他。

  能够拥有永生不老的能力,并不是他求来的,他也无奈呀,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像她们一样,在绚烂过后能够牵着情人的手一块走到终点。

  “帮我吧。”

  “心意不改?”藏冬仍是想确定一下,免得做了之后他会后悔。

  叶行远深深了口气,此刻,站在抉择的叉路口,隐隐有股力量推促着他回头,但他执意不去理会,因铺陈在他眼前的,是另一种新生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看即使是他修法百年、千年也求之不得的心愿,只要他去了妖壳真正成为人间之人,那么素来总是会与他擦身而过的情爱,也将因此能让他牢牢地抓住,不再弃他而去,面对这个不可错失的机会,他怎能轻易让它溜走?因此即使是欺瞒,他也要一试。

  他决定孤注一掷“不改。”也许这一回,他会如他所愿地真正得到他想要的。

  “好吧。”藏冬搔搔发,见他这么笃定,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弄来个东西助你为人。”

  有了藏冬的相助后,两年来,他照着藏冬的指示潜心修法,以他本身原有的道行,要达到藏冬的目标并不难,但他仍是迟迟无法成人,主要的原因,还是困在眼泪的这个问题上。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一只不知如何流泪的花妖落泪?他没有解答。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与这次的主人瑰夏的感情也愈来愈稳定,他甚至也到过瑰夏的府上提过亲,并获得允婚的承诺和敲下了婚期,沈醉在满心快中的他,偶尔,还是会因眼泪这个问题而感到不安,也曾怀疑过,这般的幸福,究竟能够持续多久。

  答案是不久。

  那,高高兴兴前去娶的他,带来的大红花轿和随他一同去亲的众妖,未进小城城门,就被城门的卫兵给拦下不许进城,他虽是被卫兵放行进城,然而两脚一踏进城中,空气中诡异的气氛随即让他警觉了起来。

  什么沈潘鬓的俊朗美少年?

  什么相偕到老永生不变?

  他图的是什么?人类的血,还是生气?

  聆听着周遭人们的窃窃私语,他的脚步愈走愈沈,愈走愈困顿,无所不在的流言似感染了整座小城,所有人的眼都瞧至他的身上来,好似他们都已发现他是只妖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叶行远故作镇定地来到了女方宅前的大道上,未到宅前,大老远地他便见着了那票准备接他的阵仗,他停下了脚步。

  “妖怪!”贯耳的暴喝声划破了寂静的黄昏,一声又一声,被撕裂的真相被摊在红的夕阳下。

  他如遭雷殛,止不住一身的抖颤和心慌。他的身份被揭穿了,只差一点点,他就快成为人了,他只缺一滴泪,为何希望要在这时离他而去?

  忿怒难遏的家丁奴仆们,再也止不住除妖为快的冲动,如水般一骨碌地涌了上来,团团围住他举喊打,叶行远一地挨着,在杖之中见着了一人,那本是该在今与他同偕白首的瑰夏。

  被高堂和一屋的亲人推出家门的瑰夏,她竟没有出口制止或是为他求情,众口铄金下,她选择了与他不同的另一方,带着同样的憎恨的眼神忿瞪了他一眼后,别过了螓首任由众人而去。

  叶行远不置信地怔看着她,没想到她那般绝决,那般不念旧情,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绝情地别过脸,挥剑斩情丝之余,她还全盘否认不愿认他。

  当爱情转身离去时,血,或许是比流泪更适合的结局。

  奋力而来的一落在他的脸上,灼热的剧痛过后,温热热的血滑下他的面颊,他呆立在原地,没有回手、没有还击,而察觉了不对劲的众人,也渐渐地停下了势。

  止不住的心酸涌了上来,喉际紧紧缩窒着的叶行远,凄怆的目光没有离开瑰夏的身上。他不断自问,他也不过只是想贪一份爱而已,但世世魂牵梦萦,次次倾尽了真心,他究竟在这些人的身上得到了什么?

  这回,不但因是一只妖而再次被拒于千里之外,还这般不遗余力地想驱走他,瞧瞧他们的眼神,似见着了面貌可怖的异类般,百般嫌恶、千夫所指,鄙视而唾弃的目光,像千万尖箭地朝他来,就连刻意不望他的瑰夏,在众人落力地叫嚣之际,她只是低垂着螓首,彷佛因他而羞愧得无地自容,一个劲地忿忿绞扭着手中的手帕,在想起那条手绢是他赠之物时,又匆忙将它扔掷在地,像是让它多在她手中停留一刻就会污了她的手似的,还以红色的绣鞋在上头踩了踩。

  他的心都被她踩碎了。

  在这之前,他的心,从不疼的,可是此刻它却作疼得令他五内俱焚,万箭穿心也不为过。妖与人之别,真是一道他永攀不过的墙吗?所谓的爱情,终究是敌不过于个冷酷的事实和他人的目光?

  当瑰夏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与他划清了界限,带着轻蔑的神情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生命时,他从不曾觉得如些辱,如此难堪,独自立在原地的他,挣扎难耐,痛苦得无法对自己待,带着痴在他身后不放的嘲笑与戏弄,身离开这群置他于死地的人群后,他黯然地回到了灵山的芍藥园里。

  次黄昏,一脸快意来看他新婚燕尔的藏冬,在圃中没有看到一个离妖界新生的男人,也没看到一个如沐春风的新郎官,但他却看到了只有如槁木死灰的花妖,那一双死寂的眼,衬着一身的狼狈。

  “你怎么…”藏冬站在他身后讶然地掩着嘴,在察觉事情不对后,忙抬手伸指一算,过了许久,他的指尖止定在掌心中。

  一味凝视着夕照下宛如泣血的花海,叶行远的眼眸空的。

  不惜折损道行、不惜抛弃原有的世界,耗尽了精神心血后,今伫足一看,他得到了什么?

  好歹来了人间数遭,他总以为他会在被抛弃的教训里学到了些什么,如此反复下来,他始终相信最终他一定能够获得些什么,可当最终尘埃稍定,罡风已靖,回头已是百年身的他,却仍是孤零零的一只妖。只是这一回不同,这回的结局除了一身满载的伤痕外,还带了点不同的滋味,还在舌尖的爱情余味,尝起来,是那么苦涩。

  人类若是要绝情,不需找理由想借口,更不需花心思去蕴酿那份断绝情爱的勇气,他们只在一瞬间,即可说变就变,说罢手即罢手,往日情爱再浓再腻,也不堪人类心头的一时意动,这份爱情,就算是想要绊脚,在心意已变的人类面前,也显得太微不足道。

  与人相恋的种种,来如朝,去似霞,当刹那间的灿烂过了,留下的,是无止尽的幽夜,但这个次次都得由他一人承受度过的黑夜,他一人独自走得实是太累太倦了,这一回,他已没有力气再走出这份遭背叛的孤寂里,他不想再挪动脚步。

  伸手轻触圃中盛绽的芍藥,指尖方抵,彷佛呼应他的心意般,叶萎枝枯,圃中花朵凋零了一地,一旁的藏冬骇然失,忙想前去挽救,但双手所捞救到的,是瓣瓣已凋谢的心。

  眼眶有些微热的意,叶行远茫然回神,在山间又扬起清风时,两颗光滑的泪珠滑落他的面颊,伸手一盛,晶盈的泪滴在他的手中成形,凝成两颗无暇的珠子。

  从前,他总不知该如何让自己流泪,至今他才懂,不是不流泪,而是未到伤心处。

  反复地看着手中渴望已久的机会,他忽地握紧了掌心,奋力将它掷向远处,夕照下,两道斑斓的虹光隐没在芍藥遍生的圃中。

  藏冬扯开了嗓子大叫:“你做什么?你好不容易才有了眼泪!”就这差这么一步了,只要将那两颗泪珠搜集齐全,待施法过后他就可以成人,可他竟然…

  他木然地看向夕笼罩的山头“我不想为人。”

  在这,他终于得偿所愿地下了泪,可是他却再也不想为人,然而在心凉之际,他也没有恨。

  恨什么呢?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都因他太贪,刻意忘了上苍给予的众生之别,执意要跨越藩篱与人类的红尘纠,岂料红尘未入,他已大意失足,这一跤,跌得他好惨好痛,纵使他再怎么挣扎,却无力再将自己拉起。

  百般因由皆是孽,若他从不贪不求,又何以有今?说到底,是他作茧自缚。

  “代我照顾这些芍藥。”他寂寂地说着,决意割情舍爱“帮我把身交给山魈,请他代我保管,告诉他,别再把我的身赠人也别再把我种出来。”

  紧张的藏冬脸色蓦然一变“你要上哪?”

  “回妖界。”痛楚之际,他决定离开这闹闹攘攘的人间,离开这块多情总是伤的土地,离开那份想爱却始终不能爱的悲哀。

  在妖界,不似人间月如梭,岁月是永恒的,虽凄清寂寞,可却没有风雨,这座繁华绮丽的人间虽是人,但却无一处是心灵净土,在他回到初时的原点摒弃爱恨恩怨后,他想,只要多花一些时间,或许他会找回从前未遭到背叛过的那个自己,只要日子久了,记忆沈淀了,或许他迟早能够学会习惯一个人的寂寞。

  “但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找来了这颗舍利…”藏冬忙不叠地自袖中取出一只绣袋,从中倒出了一颗晶莹的舍利递至他的面前。

  他淡看一眼,没有留恋“留给比我更需要的人吧。”他是很感激藏冬的大力相助,但他,真的用不着它了。

  “慢着。”藏冬在他转首时忙上前拦下“你何时回来?”想当初,他为了要从妖界来到人间,是花费了多少工夫,而今他说放就放,他怎舍得下?

  叶行远暗自思索了许久,也不知该用多少的时间才能淡忘这一切。若心痛是个酷刑,那么他还没想好该给自己一个多长的刑期,他从不是一只能够放得下的妖,若是要疗伤止痛,只怕,给他再多的时间也不够。

  仰首看向已然沈沦的夕阳,在最后一丝光影坠落黑暗的深渊前,他抚着心房对天地起誓。

  “若非海不起,不返人间。”

  藏冬沉默了,什么挽留的话皆再说不出口。

  以旁观者的身份再次走进梦中的无音,此刻站在他们身后,无声看着这一切,望着叶行远离去的背影,静立在凋零花丛间的她,以手紧掩着口鼻,不让任何一丝泣音,落至风里无处可归。  wWW.shANzxS.com 
上一章   花凋   下一章 ( → )
扇子小说网免费提供绿痕创作的花凋txt全集下载;请把花凋最新章节分享推荐给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