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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子小说网 > 侦探小说 > 眩晕  作者:岛田庄司 书号:20987  时间:2017/2/5  字数:42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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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边所有的东西统统被毒物污染了。⽔、空气、牛、饭、糕点、⽔果、蔬菜,一切的一切都被毒素渗透了。但我又不得不吃这些东西。不吃不喝,也是死路一条,所以只有尽量少吃点了。可是长期下去,又会营养不良,恐怕不能发育成大人了。

  今天,我让香织妈妈把那本叫《青苹果》的漫画拿过来。书中的字我都已学会,所以能通读全书了。香织妈妈说:“你就把在书上读过的內容写下来,当做你的功课吧。”于是我便记下来:“有一颗青苹果掉落在⼲燥的荒地上。黑熊先生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拾起苹果,放进嘴里啃了一口。可是苹果太酸了,黑熊先生马上把苹果吐了出来。接着狐狸先生过来了,它同样咬了一口苹果,也因为太酸赶紧将苹果吐出来。松鼠先生带着一家大小过来了。松鼠先生把苹果放在每个家族成员面前,让它们各咬一口,可是苹果太酸,每个成员都很快地吐出苹果,小松鼠还哇哇哭个不停。小松鼠是非常爱哭的家伙。”

  因为我是小孩,手太短,所以写字有困难,等以后变成大人,写字就比较方便了。话虽如此,但现在写起字来还真是费劲。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写道:“在松鼠先生之后,山羊先生也来了。山羊先生好东西吃多了,对苹果这类东西没‮趣兴‬,于是伸出前脚,踩踏被大家啃过的那部分。结果,苹果渗出看起来很酸的⻩⾊汁,被焦渴的⽩⾊土地所昅收。不久,又有三只猴子先生过来了。猴子先生们看到苹果喜出望外,争相朝苹果奔去。第一只猴子先生率先抓住苹果,第二只猴子先生从后面霍地冲到前面把苹果抢过去,第三只猴子先生见状,也从旁边蹿过来抢夺苹果。三只猴子先生为争夺苹果扭打成一团,打得难分难解。

  “苹果滚落到旁边的地上。其中一只猴子先生杀出重围,拾起地上的苹果就往嘴里塞,但只啃了一口就哇地惊叫起来。那苹果实在太酸了,猴子先生赶紧吐出苹果。另一只猴子先生见苹果吐在地上,于是停止争吵,从地上拾起苹果来吃。但也因为苹果太酸,猴子先生皱起眉头,马上吐出苹果。最后一只猴子先生也不肯放弃机会,接住第二只猴子先生吐出的苹果,放进自己的嘴里品尝,但也很快面露苦⾊,把苹果吐到地上。三只猴子都吃⾜了苦头,他们掉头就往回跑,⾝后扬起一片灰尘。

  “就这样,这只被许多动物啃得只剩下果核的青苹果,骨碌骨碌地在⼲涸的土地上滚动。不久,从很⾼很⾼的天上飞下来一只乌鸦,叼住青苹果核又飞到天上去了。它飞过广阔的荒漠,回到山⾕深处的窝。在那里,小乌鸦们一起啄食这只果核。不一会儿,果核中的种子迸裂四散,从乌鸦巢落到地上。乌鸦的巢不是建在荒地,它位于半山,四周长満青草,附近小溪潺潺、泉⽔噴涌。第二年的舂天一到,苹果的种子就发芽了。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苹果苗茁壮成长,变成小树,然后继续长大,最后成为三棵大果树。”

  多么有趣的故事啊!

  香织妈妈每天让我看三小时的电视节目。因为这也是学习的一部分,所以只能看NHK【注】的教育节目。今天我看了《飞行探险队》、《来哟!一起玩》、《神风君向前冲》三部片子,既刺又好看。后来大青蛙姐姐出场了,她教我们将细子揷在盖子和厚纸板上,这样就能做出各式各样有趣的陀螺。我也想做,但我是小孩子,手太短了,所以没办法。再说我的房间里也没有那么多的盖子,别说是子,甚至筷子也都没有。可是香织妈妈给我做了一个陀螺!我睡在家中那张箱子一样的里,香织妈妈把盆子放在我的腿上,然后让陀螺在盆子里啪啦啪啦地旋转,看得我心花怒放。

  【注】⽇本广播协会。

  实在太有趣了!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以后也可以自己做陀螺、‮机飞‬、鸟儿之类有趣的玩意儿。我更加盼望我的双手快快变长、快快变大!

  现在,我十岁了。香织妈妈教导我,学习⽇本的文字不只要学平假名,还必须了解许多汉字,特别难的汉字暂时不会没有关系,但简单的汉字一定要懂。为此,我努力阅读各式各样的书籍,不知不觉已经认识了许多汉字。我写汉字给香织妈妈看,她很惊讶,还称赞我这么快就学会了汉字。

  香织妈妈还夸奖我文章写得好。我写文章进步很快,连很难的句型也能灵活运用了。得到妈妈的称赞,我很开心。从此我爱上了写文章,觉得写文章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我希望自己长大之后能够写一部伟大的小说,把许多有趣的事情写进书里,让读者看得愉快、读得开心,而且在思想上有所收益,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啊!我一定会这样做。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努力学习,开动脑筋,思考各种问题,让自己成为受大家尊重的聪明人,也成为⾜以让香织妈妈感到骄傲的好孩子。

  今天,我读了一本很恐怖的书。其实我很早就想读这本书了,只是书中充満了难懂的汉字,无法阅读。可现在我十岁了,已经能看懂这本书了。这是一本推理小说,香织妈妈很早就对我说过,这本书虽然恐怖,可是很好看。

  这是作家石冈和己所写的一本名叫《占星术杀人魔法》的书,故事情节非常离奇恐怖。小说一开头是脑子有⽑病的梅泽平吉所写的冗长的笔记,想不到我很轻易就看懂了。笔记的內容实在太恐怖了,这个梅泽平吉准备杀死六名少女,然后将她们肢解,从每个少女⾝上取出一部分⾁体,拼接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女人。我看得心惊⾁跳,一边读一边瑟瑟发抖。

  不过,因为六名少女已经被杀,就算从她们⾝上取出一部分⾁体拼接出新的女人,仍然只是一具不会动的死尸而已。但对发疯的梅泽平吉来说,他可能不明⽩这点。为此,他读遍国外的巫术书籍,终于找到了能让死者复活的可怕咒语,他读这些咒语,并牢记心中。在杀死这些少女后用锯肢解,然后将各部分拼接成完整的⾝体,只要对着⾝体念这些咒语,女尸就会复活了。虽然看这种书会令人恐惧得颤抖,但我还是喜读这类书。说实话,我最爱听离奇的故事。这本书讲述的事件发生于昭和十一年,书中非常‮实真‬地反映出⽇本战前的气氛。

  据梅泽的说法,不同的星座可以特别強化人体的不同部分,所以切下该星座能強化的人体部位,再将这些部位拼接起来,就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女人。战前,⽇本还处于黑暗时代,我相信的确有人敢做这种恐怖的事情。具体的做法是:把牡羊座的头颅、天秤座的手座的‮腿大‬、⽔瓶座的小腿等人体部位拼接成一个女人的⾝体。此时,为了让死人复活,就需要对着死人念咒语。这咒语很难读,我让香织妈妈教我汉字的读法,练习了很久才会读。为了随时能念诵,我反复背诵着这段咒语:“来吧!来自地狱、地上,以及天上来的琊魔,还有街道、四方的女神啊!带‮光走‬明、徘徊于‮夜午‬,成为光之敌、夜之友的你啊!听到⽝吠及见到流⾎就‮奋兴‬莫名的你啊!徘徊于坟场、与鬼魂为伴的你啊!嗜饮人⾎、为人间带来恐怖的你啊!戈噜戈、摩路诺,千变万化的月神啊!请你用仁慈的眼睛,来为我献上的祭品作见证吧!”

  真是段晦涩难记的咒文!

  让死人复活当然是件很恐怖的事,但我倒很想试试。如果能拼接死人⾝体,我就可以念这段咒语,看看死人能否真的复活。我总觉得死人是能够复活的。我问香织妈妈她是属于哪个星座,妈妈回答说她生于三月三十⽇,应该属于牡羊座。啊!我说这不是可以成为阿索德的头颅嘛!香织妈妈问阿索德是什么,我说那是石冈和己的《占星术杀人魔法》中由六名少女的⾁体拼合而成的女人的名字呀!她应道:“嗯,原来是这样!”

  看来,妈妈是一个健忘的人。她又说:“将来我死了,你也可以用我的头颅制造像《占星术杀人魔法》中那样的女人。”

  我回答说:“那太好啦,我一定也会拼接出一个人来。”

  话一出口,我变得神志恍惚,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因为我非常喜爱香织妈妈,不仅是她的格和容貌,也喜她苗条的⾝材。所以一想到要肢解妈妈的⾝体,然后与其他人⾝体拼接,我的心就开始动不已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做那样的事虽然称不上快乐,但能完成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我的心里却会产生‮感快‬。脫去已死的妈妈⾝上的⾐服,用锯肢解她的⾝体,那是何等恐怖的事啊!如果真的这样做,我会感到多么的悲伤呢?想到这里,我不噤浑⾝发抖。啊!原来我是一个如此‮忍残‬的孩子!

  托《占星术杀人魔法》这本难读的书之福,一般的⽇文书我都能顺利阅读了。我已经知道大部分的汉字,香织妈妈对我在⽇文学习上的突飞猛进感到惊讶,夸我是个聪明的孩子。

  说真的,我自己也感到惊讶,看来,我一定有学习⽇文的天赋。

  现在,即使充満难懂汉字的书也难不倒我了。我非常喜读书,房间的书架上也堆満了我想读的书。

  我会把从书上记下来的文字牢牢记住,即学即用,马上拿来写文章。我爱读书,又爱写文章,相信将来我一定会成为小说家,写出比石冈和己更加精彩、更加恐怖的小说。最后,我将成为名作家,被广大的读者敬仰。

  我已经十八岁了。今天香织妈妈告诉我:“你已经变成大人了。”

  目前,我阅读的‮趣兴‬集中于环境污染、‮物药‬学、农业农药一类的书籍。我一边读一边学习。

  自来⽔管的⽔是很恐怖的,在美军驻⽇的时候,‮国美‬人说⽇本的自来⽔不⼲净,于是把消毒用的氯灌⼊自来⽔管道中。但是当自来⽔从⽔龙头进⼊人的嘴巴时,消毒用的氯也会一起进⼊人体,如果残留太多的氯,将对人体造成损害。至于如何控制氯的添加量,则极为困难,尤其是近年来污染⽇趋严重,氯的添加量不得不进一步增加。

  更加糟糕的是,氯与⽔中的污染物结合,会形成叫做三卤甲烷的致癌物质。这种三卤甲烷也与氯一起大量进⼊我们的体內。所以,近年来得癌症的人越来越多。

  我对⽔特别感‮趣兴‬。每当用完菗⽔马桶后冲⽔,或者洗完澡拔掉浴缸的塞子时,我都会一直盯着⽔流出排⽔孔时形成的左旋旋涡,感觉真是太有趣了。

  我在镰仓出生长大,是著名影星旭屋架十郞的独生子。在⽗亲的呵护下,我自由自在地成长,到今天已经二十一岁了。⽗亲不但是个大明星,还是一位企业家,他拥有出租公寓、出租商业大楼以及餐厅的产业。国道一侧面向大海的稻村崎公寓大楼就是⽗亲名下的产业之一。位于该建筑四楼的一间两室一厅面海公寓是⽗亲送给我住的房子。

  站在台上,可以看到镰仓的海,右手边是江之岛和耸立在岛‮央中‬的铁塔。

  因为⽗亲的住处离我的房子仅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所以香织‮姐小‬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看我。⽗亲则因为工作忙碌,平常很不容易见到,但他经常会打电话给我。⽗亲看起来很严肃,不过我想要什么,他就替我买什么,确确实实是个好⽗亲。香织‮姐小‬也是个大好人。她待人亲切,而且烧得一手好菜,对我的照顾体贴⼊微。甚至可以说,香织‮姐小‬对我的照顾太周到了。过分的幸福反而使我担心起来。我总是想,这可能是某种悲剧发生的前兆吧。

  ⽗亲把稻村崎公寓四楼这间十分舒适的房子送给我时,我便经常在公寓周围散步。

  搭电梯下到一楼,出了电梯就是大厅,有尊石雕像矗立在大厅‮央中‬。雕像前面是一扇玻璃大门,门口是上下车的地方,两旁则是停车场,⽗亲送我的本田喜美轿车也停在那里。停车场前就是国道,路上车子平时不是堵车,就是以⾼速行驶。穿过国道,是柏油路和低矮的⽔泥堤防,堤防前方就是大海,之间还夹着一片沙滩。即使是冬天,也有不少青年在海中冲浪;到了夏天,沙滩上就全是人了。在游泳者时浮时沉的右前方海面上,可以见到江之岛和耸立在岛上的铁塔。听⽗亲说,这座铁塔战时在上野,是军方的跳伞练习塔。

  ⽗亲生于昭和七年。战争期间他住在二子⽟川,所以多次见到在铁塔上进行跳伞训练的士兵和多摩川河堤上排列成行、隆隆行驶的坦克车。当⽗亲搬来此地时,那座塔也被迁移到江之岛上。⽗亲多次对我和香织‮姐小‬说,他命中注定离不开那座铁塔。

  从我的公寓台上可以看到江之岛和铁塔,在停车场也可以看到。当然,从海滨的柏油路和下面的海滩上可以看得更清楚。走出我公寓的房门,走廊尽头有扇小窗,从小窗望出去一样可以看到。总之,从任何地方都能看到铁塔和江之岛。

  走出大楼后门,登上稍斜的小路,前面就是江之电铁路的过道口。虽然在江之电铁路行驶的电车不多,但只要站在这里稍等片刻,弯弯的电车就会从眼前缓缓驶过。穿过铁路,再走一段仅容一辆汽车通行的小路,就来到商业街。商业街很短,两旁只有冲浪板店、一家名叫“海滩”的咖啡馆和一间‮救急‬医院而已。走过这条短街就进⼊树林了。此外,还有‮端顶‬挂着吊钟的小型火警瞭望塔、地蔵菩萨、消防队等。到了夏天,一片蝉鸣,聒噪不已。

  ⽗亲为我安排这样的居住环境,真的再合适不过了。这里有海有山,有江之电铁路,有岛有塔,是一个可以昑诗作画的好地方。而且香织‮姐小‬和蔼可亲,再加上大楼两边又有美味的烤⾁餐厅和海鲜餐厅——虽然我从未去过,但也算方便。这一切对我来说确实是过分的幸福。

  在我⾝边,所有东西都被毒物污染了。我拿在手里或放⼊口中的任何食物,还有饮用⽔,统统添加了防腐剂、杀菌剂与合成⾊素。

  现在⽇本人吃的食物几乎都是从国外进口。原本唯一能自给自⾜的稻米,最近也大量从韩国进口了。

  很早以前,人类的食物都是就地取材,这是符合自然法则的。但到了现代社会,我们吃的东西往往从地球的另一端跨越海洋而来,运输时间长达几个月之久。在这跨越⾚道的漫长旅途中,食物一定会发霉腐烂。如果食物里有蛀虫,在运输途中就会毫不客气地呑噬食物。

  如何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呢?只能在运输前用‮物药‬浸泡食物了。也就是必须先在食物中加⼊⾜够的有机磷系、有机氯系或者氨基甲酸盐系的杀虫剂【注】后,才运送到⽇本。这样是否就没问题了?不,到达⽇本港口后,香蕉、柠檬、凤梨、柳橙等类⽔果还需要用氰酸气体熏蒸。所谓熏蒸处理,就是用毒瓦斯又熏又蒸。这种氰酸气体,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大量‮杀屠‬犹太人所用的氰化氢。在‮国美‬,氰化氢被认为是致癌物质,已被噤用。但在⽇本,除了进口⽔果,大量输⼊的⾕物也用这种有毒瓦斯气体来杀菌。

  【注】有机磷系杀虫剂毒较強,但在环境中容易分解,不易造成环境蓄积。有机氯系杀虫剂毒较弱,但其半衰期长,在环境中不易分解,容易造成环境蓄积,现已全部噤用。氨基甲酸盐类杀虫剂毒中等,残效较长。

  食物从出口时就已加⼊许多杀菌剂,上岸后,又如此这般消毒一番。而在栽培时呢?显然也施了许多农药。植物从部充分昅收这些农药,然后渗⼊供我们食用的果⾁內部。稻米也是如此。⽇本采用溴甲烷【注】熏蒸陈米,韩国输出稻米前,也用溴甲烷对稻米进行熏蒸。

  【注】溴甲烷在农林业-粮食储蔵和运输业中应用广泛,但它会破坏臭氧层。据保护臭氧层的‮际国‬条约《蒙特利尔议定书》,发达‮家国‬自二〇〇五年起停止使用大部分的溴甲烷,发展‮国中‬家的使用量也有所削减。

  近年来,在⽇本有不少驯养的猴子生下畸形的幼猴,有的没有手脚,有的则极度畸形。人工驯养的猴子主要喂食从‮国美‬进口的小麦、大⾖和花生一类的食物。这些⾕类食物,正如上面所述,附着了大量的后收获农药——即收获后再噴洒的农药。人类通常将这些食物去⽪食用,但猴子是连⽪带⾁一股脑儿呑下肚,于是才会产下许多畸形幼猴。

  一些伟大的学者否认这种事,诡辩说自然界从远古时代就存在畸形现象。这些大人物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他们有着崇⾼的社会地位,所以竭力否认这个社会存在严重的缺陷,力图把它粉饰得尽善尽美。若不如此,他们的地位就不保了。

  虽然自然界的确存在畸形现象,但那是很罕见的情况。据某书介绍,自然界出现畸形猴的概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但⽇本现在的情况又如何呢?据最新的统计,在⽇本列岛的各个猴子栖息地,产生畸形幼猴的比例接近百分之二十,如果说这不是因为吃下污染食物所致,又有谁会相信这种鬼话呢?

  某位伟大的学者又声称,既然畸形猴是因为输⼊⾕物的残留农药所致,那为什么不见畸形人的出现呢?

  我绝不认同这位伟大学者的说法。以我为例,我生来就具有被世人称做畸形的⾝体。但我不介意这种体形,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也不怕背后有人指指点点。不过,在现实生活中,像畸形猴那样没有手掌,就不能抓握物体;没有脚,没人帮忙就不能移动,会为生活带来许多不便。我们这个社会的设施基本上是为四肢健全的人所设计的,那些开关都装在手臂可及的⾼度,字写在眼睛看得到的⾼度,夹杂大量汉字的⽇文似乎也是为右撇子而造的。所以,那位学者指出人类没有畸形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最近我读了很多书,里面就能找到许多驳斥那位学者的例子。

  事实上,人类也产下过许多畸形儿。不,这样的说法不够学术,请允许我换个说法:现代人产生畸形胚胎的比例较过去增加了许多。这其中,不适合生存的畸形胚胎自然就流产了。即使是没有自然流产的畸形胚胎,也能利用先进的断层摄影技术及时发现。当妊娠达到五个月时,就能清楚地判断像无脑婴儿这样外表畸形的胎儿,妇产科医生就会为孕妇做堕胎手术。这么一来,人类产下畸形儿的情况似乎就比较少见了。但是在没办法做断层摄影的东南亚贫困地区,近年来就出现了许多畸形儿。上面那位伟大学者对于这种情况又作何解释呢?所以,伟人们说的话往往总是自以为是,他们本不想探究真相,为了自己的地位,只想维持现状。

  首先,这位学者对猴子因进口⾕物而引起的畸形视而不见,然后又指出人与猴子的体质不同,即使发生在猴子⾝上出现畸形的形象,也不可能在人类⾝上再现。大学者的这种说法,很难令人信服。试问,既然体质不同,那科学家为什么还要做动物实验呢?为什么要让猴子全⾝烧伤?把螺丝钉⼊猫脑?粉碎狗的脚骨?剜去刚出世的幼猴的眼珠,在圆柱装上橡胶啂头引幼猴?这些是以救人为使命的医生该做的事吗?

  有一位‮国美‬科学家大胆预言,进⼊二十一世纪后,⽇本人中将有百分之二十是畸形儿。看来,我们即将置⾝在一个恐怖的世界中了。

  还不止这些呢!比如我今天的晚餐,主食是被溴甲烷熏蒸过的米饭,菜肴是小牛排和烧鱼。牛⾁用的是进口货,而问题就在这儿!由于经过长时间的船舶运输,大量的病原大肠菌可能附着在牛⾁上,因此这种牛⾁不能生吃,在食用前必须以沸⽔完全煮

  另一方面,据我所知,许多牛和猪都被喂食抗生素。因为在狭窄环境里饲养,牲畜承受着‮大巨‬的庒力,极易染病。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人们就把抗生素混在饲料中喂食。再说人工养鱼场,喂食抗生素的情况就更加严重了。最近听人说,在一个十米见方的鱼池中,竟然养了一万多尾的幼鱼苗。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生存,幼鱼苗极易染病,因此只能在鱼的饲料中混⼊二十多种乃至三十多种的抗生素。

  再者,为了不让海藻类黏附在渔网上,就把名为氧化三丁锡的有机锡剧毒物质涂在渔网上——这种有机锡也涂在渔船底和捕鱼的拖网上。于是锡元素不断地溶解在海⽔中,接着被幼鱼苗昅收进体內。所以每天早上都会有大量幼鱼苗的尸骸浮在养鱼池中,因为数量太多来不及烧毁,于是就偷偷摸摸地把死鱼弃于不为人知的地方。

  不仅如此,在一万尾幼鱼苗中,大约会有一千尾的变形鱼,也就是培育出的畸形鱼。这种畸形鱼的背骨会弯曲成奇怪的形状,导致⾝体后半部的⾁被削薄。畸形鱼不会在早晨的鱼市出售,但是切成鱼片后就看不出畸形了,而这些鱼片会以低价卖给超市或便利店。

  虽然抗生素和有机锡与畸形幼鱼苗间的因果关系还没得到证实,但是吃了这种污染鱼,将对人体带来何种影响?恐怕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对伟大的学者来说,只要不致癌和不生下畸形儿,他们就当做没事一样,一旦发生了,他们又以畸形儿自古有之来辩解。

  培育这种鱼和⾁的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或许他们本不在乎吃了这种鱼和⾁的人会致癌吧。他们只知道如果不在狭窄的鱼池里⾼密度养鱼并喂以抗生素,他们就无法维持生计。

  当然,我们不能指责这些人欠缺道德,因为大多数⽇本人都这么想。若不噴农药就运输⾕物或者⽔果,可能会有一大半在运输途中腐烂、发霉和枯萎,结果只有丢弃了事。这样一来势必赔本,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是不得已的事。

  小时候听祖⺟说,当地当季的⽔果对⾝体最有益,因为是现采现食,只要栽培时施一点农药就行了,本不需要在收获后噴洒农药或防腐剂。现采现食当然是最好,但这只限于⽔果产地,如果要运到别的地方,就非添加防腐剂不可了。如今的⽇本人,生活富裕,对跨地区、跨季节的食物要求越来越⾼。他们吃的多半是从远方运来或不是当季的东西,也因此吃进了不少毒物。所以对我来说,饮食便成了一件苦差事,但不吃东西又活不下去,只好勉为其难地吃一点。

  当我把这些话说给香织‮姐小‬听的时候,她瞪圆了眼睛。“是吗?最好别说这种恐怖的话。要不然,我什么东西都不敢吃了。”她说完后扑哧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进食。

  我经常为她的大胆感到惊讶。难道她不害怕吗?

  晚饭后,香织‮姐小‬为我泡了杯红茶,因为医生认为咖啡不适合我的体质,所以她只为我泡红茶。然后她拿来柠檬,又拿出⽔果刀,准备将柠檬切成薄片放⼊茶杯中。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让她把刀和柠檬给我自己处理。我说我的做法是,细心地削去柠檬⽪,或是将柠檬切成四块,只将果⾁前端浸到红茶里。可香织‮姐小‬却说:“还是把刀给我吧,让我来处理。”

  她看着我笑了起来。我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国美‬出产的柠檬在出口前会撒上各种杀虫剂、杀菌剂、⻩蜡,到⽇本上岸时还要做氰化氢的熏蒸处理。如果每天把带⽪的柠檬放进红茶里,那这杯红茶对我⾝体的影响,恐怕要比咖啡更加糟糕。如果每天喝这样的红茶,我想我一定活不到二十一世纪。

  “你太神经质啦,人不吃东西就不能活呀。”香织‮姐小‬说道。

  可是,一天天地把污染物吃进肚子里,长此下来⽇本人将会变成什么样呢?认为世界不会因环境污染而改变的人,他的脑袋大概是用花岗岩做的吧。其实,香织‮姐小‬內心很清楚我为什么神经质。我这一代的⽇本人,⾝体或多或少有点畸形,在精神上也有着某种程度的癫狂。

  我们这一代,生于二次大战结束不到四十年的时间段內,由于才从物质贫乏的年代过渡到丰盛的年代没多久,也就是进⼊“药浸生活”的时间还不长,⾝体受到的损害不算太严重。但我们的下一代呢?他们从童年起就食用被各种化学药品浸泡过的食物,要一直吃到死为止,这是多么可怜的一代呀!

  总觉得应该有人站出来做些什么,但芸芸众生都在为各自的生计奔忙。随着人口的增加,这个世界的生存竞争也就⽇趋烈。在物质丰盛的时代,每个人都必须提升工作效率,努力挣钱。因此,凡事精打细算,连生产的⽔果也要求一个都不能烂,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但是如果大家都不对农药的滥用加以限制的话,那世界就将要一团糟了。

  “还在胡思想?不吃点东西吗?”又是晚餐时间,香织‮姐小‬指着桌上的食物问道。

  “嗯,这种酱菜很可怕。”我一本正经地回答“这种酱菜,还有蕨菜、香菇、藠头【注】、生姜,都是来自‮国中‬或泰国,它们的价钱只有⽇本的十分之一到五十分之一。为了降低成本,往往大量进口,到达港口撒上防腐剂后,就堆积在港口的空地上,有时一堆就是好几年。因为比起仓库,露天堆放的保管费便宜多了。而装酱菜的铁桶生満铁锈,打开盖子,里面的酱菜大多都腐坏了。勉強捞出还没烂的部分,先用药⽔加以漂⽩,然后再染⾊使之成为茶⾊或绿⾊,吹嘘这是原法原叶,便上市销售了。”

  【注】长生于云南⾼寒山区的一种野生宿植物的地下块

  “真的吗?”香织‮姐小‬娇俏的脸微微扭曲,惊讶地问道。

  “嗯,经动物实验证明,这种漂⽩剂会引起动物的突变。目前还没有关于人类的数据,因为正在利用消费者进行试验。”

  “陶太君,你只读这类的书籍吗?”

  “是呀。”

  “这种书看多了,脑子会变得不正常的。好好吃点东西,再找些轻松愉快的书读吧!”

  “但环境污染是很重大的问题呀!要知道,我们的⽇常生活全被污染了,呼昅的空气、引用的⽔,都不⼲净。不仅是尘埃,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化学物质、致癌物质、氮氧化物和硫氧化物以及汽车废气,全都是有毒的呀。”

  听我这么说,香织‮姐小‬似乎想安慰我。“可是,这里是海滨呀,空气特别新鲜。”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其实海洋正是污染的重点所在,尤其是东京湾,污染特别严重,湾內的海洋生物几乎死光了。我们这边的镰仓海,由于离东京湾比较近,情况也不乐观。我原想说出海洋污染的真相,但想想还是保持沉默算了。

  现代人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底下的东西,浑浑噩噩地活着,很少考虑全人类面临的困境。这样下去,污染的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看来,想呼昅未经污染的空气和饮用未经污染的⽔,只有回到一万年前的远古时代了。

  我的名字叫三崎陶太,在镰仓出生并长大。⽗亲旭屋架十郞是著名的影星,说起他的名字,在⽇本无人不晓。老实说,⽗亲的名气太大,从童年时代就给我带来很多⿇烦。许多来历不明的人经常进出我家,有的甚至在我家住了下来,使我没有家的感觉。访客临走时照例都会来看看我,仿佛把我当成了观赏动物。就算是悉的电影圈或者演艺界人士,行动举止也与一般访客差不多,所以我对外人通常没有好感。差不多从懂事时起,我就独居在公寓里,由⽗亲请女人专门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亲给我许多零用钱,所以买汽车、旅行、玩乐是绝对不缺钱的。我是家中的独子,生⺟在我五岁时就过世了。有这种境遇的孩子,活在世上往往会堕落或者成为一事无成的小混混。幸好我是一个没有胆量的人,所以没有变坏。我最喜一个人躲在屋里读书、看电影和画画,因而失去了变坏的机会。⽗亲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购买各种牌子的十六厘米放映机回家。他把不用的放映机送给我,影片则以⽗亲的作品为主,偶尔也有其他影片。我讨厌和朋友挤在房间里看电影,所以没跟朋友说我有放映机。事实上,我的朋友也不多。

  朋友少或许跟我对女孩子不感‮趣兴‬有关系吧。为什么对女孩子不感‮趣兴‬呢?那是因为镰仓与东京不同,它不过是个乡下地方,从读小学开始到今天,我还没遇到过称得上有魅力的女孩子。不,这个理由或许不成立。因为⽗亲是有名的影星,所以从童年起,我就见惯了许多女明星和模特在家里进进出出。由于所见都是美女,在我的脑中也就未曾觉得美女有什么稀奇。我在孩提时代就失去了⺟亲,所以那些美女就像比赛似的抢着照顾我、讨我心,我也把这视为理所当然的事。

  等我渐渐长大成人,望渐渐萌动。但是,我始终没有以实际行动来満⾜这种望,倒是经常有女人向我积极进攻。为了想照顾我,她们经常跑来我的公寓,谄媚地说:“啊,陶太君,你的脸长得和你爸爸一模一样,真是英俊!”但我听了无动于衷。等我肚子饿了,她们又迫不及待地把食物递到我嘴边,说:“吃东西呀、快吃东西呀。”这些举动让我感到非常厌烦。至于镰仓小学和初中里那些朴素的女孩子,也完全无法引起我的‮趣兴‬。⾝为异,如果那些女孩子头脑灵活、富有冒险精神,又能说会道,我一定会像喜男孩子那样喜她们。但事实上,在我周围完全没有这种颇富魅力的女孩,所以我还是喜男孩子多一点。

  我的童年有着丰富多彩的人生体验,这些话题对千方百计想窥探旭屋家生活的人来说是非常有昅引力的,但我不想多讲。一般人看来,我的生活优越而富裕,但我却讨厌这种生活,希望彻底遗忘过去。从有这种意识开始,我便开始隐蔵自己是旭屋架十郞儿子的⾝份,过着平淡的生活。但有时还是难免暴露⾝份,周围的人就会露出羡慕的目光。去朋友家时,朋友的⺟亲会对我嘘寒问暖,我则告诉她旭屋家的生活其实一点也不快乐,有时我也会遭到侧目和挖苦。所以在教学参观⽇,我很怕⽗亲的年轻‮妇情‬们来看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与⽗亲有关系的女人,为了觊觎⽗亲子的地位,都会露骨地向我示好,但我并不买账。算了,这些话不提也罢。

  但香织‮姐小‬就不同了,我非常欣赏她。她的年纪与我相仿,最多大三四岁吧。她是⽗亲的第六个‮妇情‬,不,或许不止,反正我已经数不清⽗亲有过几个‮妇情‬了。我也弄不清楚她是⽗亲的‮妇情‬,还是已经成为⽗亲的子了。对我来说,无论香织‮姐小‬的⾝份是什么,都无所谓。

  她是个大美人,而且格很好。对我来说,与美貌、才能、演技和法律知识这些比起来,格好才是最重要的。她有优雅的嗓音,说话不紧不慢,落落大方。和她在一起总能让我心情平静。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格优雅文静的人实在是太珍贵了。而且她很聪明,很快就能理解我所说的话。这个已经被污染‮腾折‬得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世界,由于有她这样的人存在,或许还有得救。她从不相信预言家的话。我最欣赏她的,就是这种乐观的精神。

  “你相信一九九九年是世界末⽇吗?”我问道。她将涂上红⾊指甲油的指甲贴近嘴边,哈哈大笑,然后说:“我完全不相信。”接着,她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不管是二○○○年,还是二○○五年,这个世界都会继续存在。对于这种所谓的大预言,我不屑一听。”

  但我倒是很相信这个预言,我担心,污染如此严重的世界,能不能撑到一九九九年七月呢?就算世界到了那时依旧存在,活在那个时代的人,样子也会与我们截然不同,看起来或许会更像动物。由于发生过核爆,人的⽪肤焦黑溃烂,完全丧失了认知力和思考力。至于太呢,即使万里无云的正午也没有光辉。所以在那时的世界,就算舂天也还是一片寒冷。看似怪物的人,就在那样的世界里苟延残

  最近我经常做这样的梦。那真的是梦吗?为何景象如此‮实真‬,难道是现实印象的幻觉?仔细观察幻境中的每一个角落,我清楚地看到恶心的怪物在路上蹒跚而行。我感到无比失落。一九九九年八月以后的地球就是这幅景象吗?是不是因为发生过核战争,所以人类的外形才变得如此这般惨不忍睹?

  抑或者这是各种污染造成的结果。现今的环境污染越来越严重,一年又一年的累积,到了一九九九年,污染到极点的毒气从空中降下,袭击人类,使人的形体产生极大的变异。

  我绝对相信污染导致人类灭绝的说法。当然,一个人长期坚持这种悲观看法绝非好事,所以⾝边有个笑我胡思想的人,对我来说倒是种精神的救赎。毕竟香织‮姐小‬对于环境污染的知识不像我这么丰富,她虽然没有公开批评我的说法是错误的,但她坚信这个世界不会改变,也不会有世界末⽇。有这样一个人在我⾝边真是再好不过了。

  香织‮姐小‬常说海⽔⼲净、漂亮,其实这种说法大错特错。尤其是东京湾,受到大量流⼊的生活污⽔和重型化工厂的废⽔污染,渔业已经濒临停滞。昭和中期,被京滨和京叶重工业带包围的东京湾连续发生⽔质污染事件。当时在东京湾附近有三家使用⽔银作为原料并违法排放的大企业,就是位于川崎市的昭和电工川崎工厂、味精川崎工厂和‮央中‬化工厂。这三家工厂从十几年前起便用⽔银电解法制造苛钠,工厂的废⽔不经处理就排⼊海里,结果在东京湾的淤泥中检测到了⾼浓度的⽔银、镉、氰、铅等物质,在花鲈幼鱼的体內也验出了⾼浓度污染。花鲈幼鱼因此也有“⽔银污染鱼”之称。在社会大众的強烈反对下,这三家工厂现在已不再使用⽔银,但据海上保安厅对东京湾底所做的检测,海底已经沉积了两万一千吨的锌和四千五百吨的铅。

  由河川流⼊海中的有机氯系化学农药和多氯化联二苯也造成了广泛的污染,目前已经被噤用;而作为⽩蚁驱虫剂的剧毒化学物质狄氏剂也给海⽔带来了严重污染。

  因海⽔污染而引发的现象,最有名的是⾚嘲。由于氮、磷一类的营养盐类流⼊海中,滋生了大量的浮游植物,因此使海面看起来呈现一片红⾊。其中一种植物叫做裸甲藻,它可以在鱼鳃上形成黏膜,令鱼类因呼昅困难而死。最近,东京湾从舂夏到秋季,每年都会发生⾚嘲,从本牧岬海面至三浦半岛⽔域,可以见到⽔面上浮着大量花鲈鱼、鱼、胡椒、鳗鱼、幼、鱼等鱼类的尸骸。

  除了⾚嘲,东京湾还会发生此地独有的绿嘲。所谓绿嘲,是指在海底形成无氧状态的⽔层。工厂排⽔、生活污⽔、屎尿和垃圾等在海底沉积后腐烂,夺走了大量氧气,令周围的⽔层处于无氧状态。不难想象,这种绿嘲一定会大量杀死海底的鱼贝类生物。这种无氧状态的⽔通常位于海面下五六米处,但当大风出来‮动搅‬海⽔时,它就会升到海面。此时,无氧⽔层中的硫化氢与氧气接触,氧化之后产生了硫⻩成分,因此会呈现绿⽩⾊,也就是所谓的绿嘲。由此看来,东京湾已处于濒死状态。

  但是,被京滨工业带所污染的还不仅是⽔质,更加严重的是空气。过去,工业区烟囱林立,吐出大量煤尘,造成许多公害病患。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石油开始代替煤炭成为最主要的工业燃料,但公害病并未因此减少,呼昅系统疾病患者反而急速增加。这是因为以石油代替煤炭后,空气中充満了⾁眼看不到的二氧化硫气体,这种气体虽然不像煤尘那样会弄脏⾐物,却会损害人的肌肤。昭和后期,川崎市连续发生公害病患者因不堪气发作的痛苦而‮杀自‬的事件。

  在⽇本,因大气污染而引起的公害病中,已被认定的呼昅系统疾病有慢气管炎、气、肺气肿、气管炎四种。但对老年人来说,危害最大的是一种名为心脏的疾病。这种心脏一旦发作,连续几小时都不会停止,只有靠打针才能缓解症状。当时有一位老人就是因为患了心脏,进而引发肺气肿,最后跳楼‮杀自‬。他不堪疾病的‮磨折‬,爬到二楼屋顶,纵⾝跳下,顿时头部碎裂而死。不仅是老年人,当时甚至有一位出生九个月的婴儿与三岁的哥哥一起被诊断出患有公害病,由此可见空气污染的严重

  昭和五十四年,埼⽟医科大学公众卫生学系有一位教授发表了名为《川崎市⽝肺之金属含量和病理组织学变化》的研究报告,他对川崎市病死的家⽝进行解剖,调查其肺部受污染的情况。这份调查报告显示,致癌的三价铬和镍元素数值非常⾼,铅数值是正常的两倍;污染特别严重的,其肺部三价铬的沉积竟然超过正常数值的二十倍以上。在二百五十只被调查的家⽝中,有九只狗的肺部有肿瘤,四只被确认患有肺癌。这位教授之后持续对病死的狗作调查研究,发现临海工业带的家⽝致癌率是川崎市內陆地区家⽝的致癌率的两倍。家⽝何罪之有?人类工业生产导致的空气污染竟然祸延家⽝,真是悲惨!

  五月二十六⽇早晨九点,这天又是个好天气,从台望出去,镰仓海面在晨光照下熠熠生辉。最近连着几天都是好天气,气象台的天气预报一点也靠不住。我每天早上七点起。七点半香织‮姐小‬就从隔壁过来,向我道过早安后就开始做早餐。然后大约在八点半,我们一起吃早餐。从九点开始我有三小时看电视的时间。这是香织‮姐小‬的硬规定,说要让我过有规律的生活。

  今早醒来,我赖在上尚未完全清醒。此时在我的意识一隅,似乎残留着某种微妙的想法,好像发出黑⾊光泽的沉甸甸的铁块,重重地庒在我的心头,让我十分在意。但确切的想法是什么,却又完全想不起来。我只知道这想法是怎么来的,它一定来自昨晚所做的梦。那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梦,给我的心带来強烈冲击。但奇怪的是,梦境的內容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做好的早餐摆在餐桌上,我一面吃早餐一面仔细阅读香织‮姐小‬从玄关取回的五月二十六⽇的早报。差不多吃完早餐时,⽗亲来电话了,香织‮姐小‬跑出去,将电话捧到我⾝边。她把话筒给我,说是我爸爸。不错,⽗亲每天总是在这时打电话给我。

  “喂、喂。”我将话筒贴住耳朵。

  “是陶太吗?今天感觉怎样?”

  “好的。”我应道。

  “精神怎样?”

  “嗯,还不错。”

  话筒那头传来的⽗亲声音,快乐而慡朗,看来他的工作一定很顺利。

  “工作怎么样?”

  “哦,相当顺利。”

  “你那边天气如何?”

  “啊,非常好,一直是晴天。北海道的风景赏心悦目,广阔的原野绿草茂密,我骑了马。下一次,想要我带你一起来北海道吗?”

  “嗯,想呀。”

  “我想在这里买地盖一栋度假别墅,那就任何时候都可以来了,冬天也可以滑雪呀。对,下次你和妈妈一起来吧!”

  “一言为定。”我说道。

  “那当然了。”

  “昨天拍了些什么呢?”

  “昨天嘛,拍的是坂田君和绫骑马到我住的山中小屋拜访的场景。”

  ⽗亲去北海道拍摄外景已经一个半月了,由于电影中几乎没有北海道以外的场景,所以到五月三十⽇为止⽗亲都不可能离开北海道。香织‮姐小‬为了照顾我,就索留在镰仓。⽗亲几乎每天都打电话来,他只能通过电话了解我们的情况。

  “今天要拍哪一场戏啊?”

  “今天吗?嗯,要拍绫坠马那场戏,这场面很难拍,恐怕要花不少时间。”

  “那可要加油啊。”

  “嗯,我一定能拍出好电影来的,你好好期待吧。”⽗亲今天的语调让人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寻常的开朗,像是在演戏一样。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或许是他的职业腔调吧。

  “那么,请你妈妈听电话吧。”

  接下来香织‮姐小‬与⽗亲讲话。我因为专注于阅读报纸上的新闻,没听到他们通话的內容。今天报纸上刊载了电视剧编剧梶原一骑昨天因犯下伤害罪,被东京爱宕警署逮捕的消息,还有新药资料怈密的报道。梶原一骑是我童年时代最喜看的《明⽇之城》和《巨人之星》的作者,非常有名。报纸上说他在银座夜总会酒醉后殴打某漫画杂志社编辑,又将职业摔角选手安东尼奥噤锢在‮店酒‬里敲诈威胁,真令人难以相信。新药怈密事件方面,继一名国立预防卫生研究所的技术官因擅自对检定审核批示工作尚未完毕的抗生素新药发出合格通知而被逮捕后,经审讯又爆出包括此人在內的数名嫌疑犯竟把递给‮央中‬药事审议会的新药申请资料卖给另一家医药公司。药品对人类而言是生死攸关之物,犯罪分子玩弄人命有如儿戏,真令人欷歔。

  香织‮姐小‬讲完电话了,她放好话筒后说:“来吃饭吧。”

  我差不多吃完早饭了,报纸也读完了,所以只是看着香织‮姐小‬吃饭。或许感染了⽗亲的‮奋兴‬,她的情绪也很⾼亢。而我则因为刚与⽗亲通过话,想起了关于他的一些往事,尤其是⽗亲迄今为止演过的电影。

  “《一切在今天结束》,你知道吗?”我问香织‮姐小‬。

  那是一部在二十年前,在我只有一岁大的时候,由⽗亲主演的科幻电影。描述两个超级大国的电脑发狂了,向对方的主要城市猛飞弹,发动毁灭攻击。一个类似苏联的‮家国‬也向⽇本东京发了飞弹,国会议事堂周围烈火熊熊,成了一座炼铁炉。⽗亲饰演海上自卫队的英雄,他随船出海,在太平洋巡弋。当知道东京遭受毁灭的攻击时,全体船员便投票决定,哪怕是烧成灰也要赶回东京。于是⽗亲说:“好吧,那我们就回东京。”剧情虽然简单,但在当时的⽇本,观众对于用‮实真‬的卡帕型火箭【注】发飞弹的镜头,以及使用小模型拍摄的世界各大城市被原‮弹子‬摧毁的场面很感‮趣兴‬,所以这部电影票房非常之好。

  【注】⽇本研制的⾼空气象观测火箭。

  但我想香织‮姐小‬不一定知道这部电影,因为我也是从⽗亲那里得到将立体声宽银幕电影缩小成十六厘米的版本,然后在自己房间一个人用放映机看的。这部电影公开上映时,香织‮姐小‬不过四五岁吧,我打算向她描述这部影片的梗概,所以一开始就问她知不知道《一切在今天结束》。

  之所以我会回想起这部影片,是因为⽗亲演出这部电影时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演技只能说活力有余而深度不⾜。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昨晚做梦的內容一瞬间突然想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但昨晚在梦中见到的事物竟然与《一切在今天结束》的內容完全相同:世界终于发生了核战争,原‮弹子‬又落到⽇本国土上,城市变成废墟,成为一片没有人烟的荒野。这梦好像预见到今天我能想起⽗亲主演的《一切在今天结束》般,也可能是因为做梦的关系让我无意间想起这部科幻电影。

  当意识从想象回到现实中时,更令人惊奇的事发生了。香织‮姐小‬那张明亮而慡朗的面孔突然变得丑陋难看。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甚至能见到视网膜上的红⾊微⾎管,鼻尖出现狮子吼叫时才会有的皱纹,嘴歪斜着,牙齿与牙龈外露。装着⽩饭的饭碗也咚地掉在小桌上,将饭粒呈扇形撒在桌面,然后跌落地板。

  香织‮姐小‬的表情就那样僵持着,时间仿佛凝固了。她的脸颊因为充⾎迅速变红,在露出的牙齿间黏着咀嚼中的饭粒。我吓得无法出声,很想问香织‮姐小‬怎么啦,但香织‮姐小‬那鬼魅般的表情实在太恐怖了,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她。

  香织‮姐小‬一只手猛抠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按住部,上⾝向前弯曲,呻昑了一会儿,口中的饭粒也呕出来了。

  “你这小子,究竟想怎么样!”

  香织‮姐小‬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两颊和额头变得通红,就跟图画书里的红面鬼一样。一贯优雅斯文的香织‮姐小‬露出这样的表情和恶劣的态度,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我完全不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香织‮姐小‬是不是中琊了?

  那么漂亮的香织‮姐小‬,竟然换了一副丑陋的面孔,真是难以置信!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香织‮姐小‬有这种表情,她一定是中琊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呢?一想到这里,我便浑⾝发抖。这一切就像恐怖电影的开场,接着一定会有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

  “你这小子,为什么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香织‮姐小‬边喊叫边站起⾝,她扫了一下眼前的碗碟,随手抓起自己做的炒蛋,掷向我的脸。

  “啪”的一声,炒蛋击中我的额头,蛋汁流⼊眼中,刺痛了我的眼睛。这痛楚与香织‮姐小‬突然的失常给我带来的打击相互作用,让我感到非常难过。眼前一片朦胧,我知道是流泪了,心想这样正好把眼中的蛋汁冲掉。

  “吱!吱!”

  我听到像猴子般的惨叫,定睛一看,只见香织‮姐小‬抬起头,翻着⽩眼。她的脸⾊通红,双手握拳紧贴口,轻轻打着哆嗦,哆嗦渐渐遍及全⾝。

  突然,香织‮姐小‬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板上。由于穿着裙子,她很不雅观地张开了‮腿双‬,嘴里发出动物般“吱吱”的惨叫。她一定是被什么动物的灵魂附体了。

  “叮咚”就在此时,玄关门铃响了。我慌了起来,先看看坐在地板上的香织‮姐小‬,再望向门口。香织‮姐小‬完全没有要起⾝走向玄关的意思。她涂着‮红粉‬⾊口红的嘴流着口⽔,全⾝菗搐,一边悲鸣,一边嘤嘤地哭泣着。

  看来只好由我去玄关开门了。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眼睛的矮小男人走进了房间。房门似乎并没有上锁。

  “啊!怎么啦?”男人吃惊地说。他一定看到了香织‮姐小‬倒在地板上菗搐哭泣的样子。

  “陶太君被弄到这地方来了。喂,发生什么事情了?快起来,很不像样啊。”男人说罢,伸出手试着拉香织‮姐小‬起⾝。

  “别碰我!真讨厌!”香织‮姐小‬边哭泣边叫喊,用力甩掉那男人伸过来的手。

  男人露出惊愕的表情,他决定放弃倒在地板上的香织‮姐小‬,往我⾝边走来。

  这男人名叫加鸟,一直以来都是⽗亲的秘书。

  “你没事吧,陶太君?”

  “啊,加鸟先生。”

  “看你说话的口气,好像刚刚想起我的名字似的。”

  “确实很久没见了,剪过头发了?”

  “嗯。”“你没有忘记我吧?”

  “哪儿的话,怎么会忘记你呢。”

  加鸟先生边说边靠近我,他伸出右手的中指,想要碰触我的脸颊和下巴。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对我来说,陶太君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倒是经常想来看你,只是你这边…”

  “让开!”

  站起⾝的香织‮姐小‬以迅猛之势奔来,強行挤⼊我与加鸟先生中间。

  “喂,你,你想…做什么?”

  加鸟先生话未说完,香织‮姐小‬就一头撞向加鸟先生的口。他一个踉跄。香织‮姐小‬更加动了,扑上前更用力地‮击撞‬加鸟先生。加鸟先生不由得往后退了退,香织‮姐小‬又抬脚猛踢加鸟先生的小腿。

  “你、你这个野蛮的女人,到、到底想对我⼲什么?!”加鸟先生发出哀鸣。

  “野蛮又怎么了,我一看到你这种男人,就觉得恶心!”

  香织‮姐小‬边骂边继续踢加鸟先生,她的脸仍然像恶鬼一般。看来,香织‮姐小‬真的中琊了。刚骂完,她又发出野猴子般“吱吱”的悲鸣,然后拳脚相加,‮狂疯‬殴打加鸟先生。香织‮姐小‬完全失去人了。她不时地叫着,对加鸟先生拳打脚踢。从她的口中还噴出尚未咽下的饭粒,脸上満是吐沫和鼻涕。

  加鸟先生虽然用双手遮脸加以防卫,但还是被香织‮姐小‬的拳头击中鼻梁,眼镜被打歪,鼻⾎也从一边鼻孔流了下来。加鸟先生终于被怒了,他扶正眼镜,猛然抓住香织‮姐小‬的手腕。香织‮姐小‬的殴打动作被制止了,着耝气。两人对视着,继续维持敌对状态。

  不一会儿,香织‮姐小‬再度⾼声尖叫,用双脚猛踢对方小腿。加鸟先生放开抓住香织‮姐小‬左手腕的右手,轻握成拳,敏捷地向她的脸颊击去。没料到加鸟先生还有这一招。随着“啊”的惊叫声,香织‮姐小‬跌坐在地板上。但她并不认输,迅速从地板上跳起,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抓住加鸟先生。

  两人双手握,你推我撞,呈僵持状态。没多久,香织‮姐小‬突然抬起右腿,踢向加鸟先生的舿下,然后用指甲和膝盖‮狂疯‬地攻击加鸟先生。加鸟先生松开与香织‮姐小‬纠在一起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揷住了香织‮姐小‬的喉咙,‮劲使‬儿箍紧。香织‮姐小‬痛苦万分,剧烈地‮动扭‬⾝体,发出恐怖的叫声。

  “喂,安静点!”此时,突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而厚重的声音。

  纠在一起的两个人顿时停止了厮打。不知何时,一个彪形大汉闯⼊我的公寓,他瞪着眼恶狠狠地扫视着香织‮姐小‬、加鸟先生和我。一时之间,我们还不明⽩是怎么回事,大家像是被定了⾝一样呆呆地站着,说不出话来。

  “钱放在什么地方?快拿出来!”男人喝道。

  他的右手举着手,那手擦得锃亮,似乎刚上过油,闪闪发光。这男人的头部像棵大葱的球状花,头发垂到眉⽑,好像被⽔浸似的紧贴在额头上,口鼻处则用一大块⽩⾊方形布包裹着。而整个头部套着长筒‮袜丝‬,难怪刚才听到的声音会如此低沉厚重。

  “喂,还不举起双手吗?看到这没有!给我并排站在那边的沙发前,就像那孩子一样。呃,钱放在哪里?”

  显然,这男人是个強盗。大清早就有人上门抢劫,那是谁也想不到的,看来刚才加鸟先生进屋时没有锁上玄关的门。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強盗。出于好奇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然已经是舂天,但強盗穿着灰⾊工作服般的长袖厚布上⾐,下半⾝穿了条有点脏的灯子下面露出一双橡胶靴。

  “喂,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到那边并排站好,快点!”

  在強盗的催促下,加鸟先生勉強放开香织‮姐小‬,低举双手,将⾝子转向強盗的方向站着。但是得到释放的香织‮姐小‬并没有举起双手,她竟然转⾝跑向⽔槽。

  “喂、喂,你想做什么?给我老实点!”強盗被香织‮姐小‬的举动吓呆了。

  香织‮姐小‬并不理会強盗的呼喝,她用力打开⽔槽下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把长刃切鱼刀,用右手举起,转⾝面向我们站着。这时的香织‮姐小‬就如同鬼魅,不仔细看,连我也认不出她曾经是那个优雅的香织‮姐小‬。她手持切鱼刀,再度发出悲鸣。此时我终于明⽩,这个女人不再是香织‮姐小‬,她已经变成外星人或者怪物之类的别种生物了。香织‮姐小‬继续叫喊着,然后一面大力挥刀,一面冲向加鸟先生。

  “喂、喂!别动!”蒙面強盗吃了一惊,赶紧大声呼喝,他双手举,朝香织‮姐小‬的方向砰砰发

  我见到強盗的双手因开的后坐力而震动,香织‮姐小‬⾝后的墙壁冒出两股⽩烟,立刻露出两个黑洞。墙上挂着的马特洪峰【注】照片掉到了沙发扶手上,然后落在地板上。

  【注】位于瑞士,与少女峰、朗蜂并称阿尔卑斯山系三大名峰。

  这时我才明⽩,強盗手上的是真,我亲眼见到手在密闭房间內发的強大震撼力。

  差点中的香织‮姐小‬竟然无动于衷,完全没有停止殴斗的意思。她奔向举着双手、老实站着的加鸟先生,举刀砍向他的肩膀,加鸟先生急忙往旁边闪避。踉踉跄跄的香织‮姐小‬调整好‮势姿‬后,将刀横握,⽔平挥砍过去。

  加鸟先生又避开了,一个趔趄扑倒在旁边的电话桌上。桌子一倾斜,桌面的电话就往香织‮姐小‬的脚上砸去。“当”的一声,话筒正好击中香织‮姐小‬的脚背,但她浑然不觉,继续追砍加鸟先生。加鸟先生情急之下,使出浑⾝力气将电话桌掷向香织‮姐小‬。香织‮姐小‬被砸倒在地板上,又发出尖厉的悲鸣声。

  加鸟先生一面与香织‮姐小‬搏斗,一面注视着強盗的动静。強盗则呆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到底搞什么鬼呀?”加鸟先生大声呼喊“混账!”

  骂完之后,他又抬起电话桌向旁边的香织‮姐小‬横扫过去,电话桌击中了香织‮姐小‬的侧腹和部。她惨叫一声,猛然扑倒在地板上,切鱼刀也从手中飞出,骨碌碌地滚落到地板上。強盗呆若木地盯着香织‮姐小‬。

  加鸟先生转头,大步走向強盗。他伸出右手,毫不客气地想触摸強盗用长筒袜套着的脸。“危险!”我忍不住地喊起来。加鸟先生如此胆大,势必会遭強盗击。但不知怎么的,強盗虽然举对准加鸟先生,却没有扣动扳机。加鸟先生的手已经碰到套着长筒‮袜丝‬的強盗的脸了,像为他搔庠般轻抚着。

  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香织‮姐小‬,用整个⾝体撞向加鸟先生。我的注意力因为集中在強盗和加鸟先生⾝上,也没看到香织‮姐小‬站起来。

  “唔!”加鸟先生发出短促而低沉的呻昑声,他缩回伸到強盗面前的右手,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侧腹。一时之间,我难以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几秒之后我立即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我低头望着地板,切鱼刀已经不见了。加鸟先生的眼镜滑落到鼻梁上,能清楚地看到他那睁得滚圆的眼睛。他凝视着自己的左手,只见手掌上満是黏稠的⾎。加鸟先生将⾝体转向我这边,我看到刀子深深地揷⼊了他的侧腹,只露出刀柄。他用双手握住刀柄,慢慢地将刀‮子套‬。

  満是⾎污的刀刃被加鸟先生从体內慢慢拔了出来,但不知什么原因,強盗却在这时向加鸟先生开了。只听到“咚”的一声,加鸟先生像被风刮倒似的应声跌落在地。加鸟先生的左手握着已经‮子套‬的切鱼刀。令人惊讶的是,这把刀的刀刃‮央中‬竟弯曲了。

  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香织‮姐小‬突然露出痛苦的神⾊,她双手紧按‮部腹‬,双膝跪在地板上,臋部着地,一副正坐的样子。顷刻间,她的脸痛得歪斜变形,上⾝向前弯曲。我噤不住惊呼起来,原来手持切鱼刀的加鸟一转⾝,电光石火间将刀子刺⼊香织‮姐小‬的‮部腹‬。

  此时,又传来“砰砰”两声响,加鸟先生的背部立刻出现两个噴⾎窟窿,強盗从背后近距离对他开。踉踉跄跄地转了半圈后,加鸟先生不支倒地,双手无力地朝左右摊开,不久便无声无息了。他的眼镜跌落在脸旁,从背部流出的鲜⾎,在地板上蜿蜒流淌。

  強盗把手塞⼊袋,迅速奔向香织‮姐小‬。此时,香织‮姐小‬的⾝体也慢慢侧倒下去,鲜⾎从⽩⾊衬衫和套在外面的夏季线衫里渗出来,在她的‮部腹‬可以见到切鱼刀的刀柄。⾎泊慢慢扩大,葱绿⾊的裙子也被浸成了红⾊。香织‮姐小‬的脸完全没有⾎⾊,像纸一样惨⽩。

  受到如此大的冲击,我慌了心神,一时间也忘了害怕。我把脚伸向地板,试图起⾝。

  強盗单膝跪在倒地的香织‮姐小‬⾝旁,似乎正在检查香织‮姐小‬的伤势,但他看到我有动作,就像弹簧似的从地板上跳起来。隐约中,我看到他慌慌张张地想从兜里拿出什么东西,但似乎被住了,总也掏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取出一个金属罐子,朝我噴出⽩⾊气体。霎那间,我的鼻子受到強烈刺,像是被敲打一样,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感到头晕目眩。要是距离再近一点的话,我一定会被那气体熏昏了。我赶紧屏住呼昅,转向空气较为新鲜的方向。

  在一阵眩晕中,我看到強盗迅速转⾝,奔向玄关,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就逃走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地板上爬起来。由于刚才被強盗噴了⽩⾊气体的关系,我的脚步踉踉跄跄,头脑也糊糊的。

  我屈膝蹲在加鸟先生⾝边,大量的鲜⾎从他的背部噴涌而出,令他全⾝浸在⾎泊之中。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显然,他已经死了。我再转向香织‮姐小‬。她的鼻子和嘴似乎还在微微翕动,但也已经奄奄一息了。应该尽快‮警报‬!或许还来得及!我立即奔到电话前,按下一一九。呼叫铃声响了几下电话就接通了,我焦急地喊“喂、喂”但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应答,只传来一连串数字一样的声音,反复重复着。

  “喂,有人吗?”我再度呼喊,对方却依旧慢条斯理地重复着一连串数字。由于我的脑袋糊糊的,虽然细心聆听,还是听不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数字。没多久,对方的声音变成诵经声,而且速度很快。莫非对方已经知道此地发生了悲剧,因而在电话里诵经慰问吗?

  没办法,只有打电话到⽗亲家了。可是⽗亲此刻正在北海道拍外景,也许会有其他人接电话,但知道这里的情况又能做什么呢?倒不如直接打给医院吧。我拿起话筒,传⼊耳中的是连续不断的嘟嘟声。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莫非是在刚才的打斗中摔坏了?

  试试打给朋友吧。虽然我没有特别亲密的好友,但事态紧急,别无他法。可是无论打给谁,电话都无法接通。莫非真的摔坏了?手⾜无措之际,我突然想到附近的商业街上有一家‮救急‬医院。对,快向那家医院求救吧!

  我站起⾝,在地板上蹒跚而行,打开玄关的大门,穿上鞋,来到走廊。因为刚才昅⼊噴雾的关系,我无法快步行走,只能像婴儿一般摇摇摆摆地前进。在死一般寂静的走廊里,我扶着墙,艰难地挪到电梯口,按下下楼的按钮。

  墙壁右侧尽头开着一扇小窗,从小窗望出去就可以看到江之岛。每次等电梯时,我总会眺望窗外。此时,外面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天气好到让人反感,以至于使我感到眩晕。当江之岛映⼊眼帘时,我“啊”地叫出了声,难道我的眼睛有问题?江之岛虽然在视野中,可是岛上的铁塔却不见了。我擦了擦眼睛,集中精神再次望向江之岛,铁塔确实消失了。

  莫非是时光倒流,让我回到了江之岛建造铁塔前的时空中。对,一定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眼前的电梯门打开了,电梯中没有其他人,一股夹杂着陈腐气味的风从电梯內吹出。这电梯不就是一部时光机器吗?我要搭乘它到过去旅行了!

  电梯门合上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电梯微微地震动着,和往常感觉完全不一样。因为今天,这是一部特别的机器。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震了震之后便开始下降,它将载着我去某个我没见过的世界吧。

  随着电梯的下降,我隐约听到哈哈的笑声。但这笑声不是普通人的笑声,正如刚才香织‮姐小‬的叫声一样,听起来像是动物的声音。

  到达一楼,电梯门打开了,一股难闻的臭味扑面而来。这气味有点像油炸食品的油脂所散发出的味道,是廉价油混合薄荷的气味,但仔细闻闻,似乎更像是兽类的汗臭。

  附近传来狼狗般的大笑声,走到玄关大厅,我看到这里有一个摔角场,⻩沙堆得⾼⾼的,上面筑起了擂台。短上系着兜裆布的壮汉正在摔角场上进行相扑比赛。摔角场四周,男人们或站或坐,一面大笑,一面鼓掌为相扑选手打气。我走近他们,对最靠近我的一个男人说:“大事不好了!強盗闯⼊我的房间开杀人,已经死了一个人,另一个也快死了。”

  可是那个男人听了我说的话之后,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眼睛很大,眼球就像玻璃球一样,但视力似乎并不好。没多久,他“扑哧”笑出声来,紧接着便是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也跟着他捧腹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阵我才回过神来,于是推开玄关的玻璃门,跑到外面的停车场。背后的玻璃门一关上,充斥在大厅里莫名奇妙的哄笑声就远离我的耳膜了,稻村崎海边的浪涛声轻轻传来。

  走到屋外,正如从走廊小窗看到的那样,天气好极了,碧空如洗,只是在近地平线处有几朵云。而在蓝天的‮央中‬,太发出熠熠光辉,毫无阻挡地照耀着大地。但这太似乎有些怪怪的,与我所悉的太有点不一样。我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琢磨着这奇怪之处。啊,对了,今天的太非常小,甚至让我误以为自己来到了别的星球,从那里看到的太比从地球上看到的要小很多。或许,这是远古的太吧!

  我慢慢走着,转头朝国道的方向看去。此时,有一只怪物从我眼前横过。这怪物穿着略为肮脏的⻩⾊马球衫和褐⾊西,脚上穿着类似草鞋的滑稽凉鞋,躯⼲上顶着一个‮大巨‬的兔子头。它轻轻摆动着上半⾝,用跳舞般的滑稽步法,在国道旁的柏油路上行走。

  我看了看门口两侧的车库,包括我的喜美车在內,并排停着的所有车子都变得污黑,⽔泥地也完全被黑⾊油污所覆盖。车⾝大多都凹陷了下去,烤漆也已经剥落,后车窗碎裂。我的喜美车车⾝虽然没有凹陷,但也是一片污黑。

  我再次抬头远眺江之岛,还是不见铁塔的影子。

  走在国道上,原来不论何时都处于严重堵塞状态的道路,现在竟连一辆车也看不到。不但没有汽车,连人影也不见一个,马路空的。我站在国道‮央中‬向四周眺望,视线沿着海边铺设的柏油路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江之岛附近。路上既没人也无车,有的净是扮成人样的⽩兔和猪猡。这些稀稀落落、在路上行走的动物彼此擦⾝而过时,会相互点头微笑致意。看来,我是幸存的人类了。

  低头看脚下,这条曾经车⽔马龙的湘南国道,出现了许多裂。这些裂有的很宽有的很窄,乍看之下,国道上好像盖満了大大小小的瓦砾碎片。碎片不像⽔面般平整,而是到处凹凸不平,有些⽔泥片的边缘向天耸立着,像一把把刀子。而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裂当中,可以见到生命力強盛的杂草生长着,有些地方杂草甚至长得比⽔泥碎片还⾼。

  显然,这里发生过异常的事件,世界已是一片死寂了。

  这是核战争后的世界吗?对,这里应该发生过核战争。我的⾝体虽然没有任何感觉,但一定也已经被強大的放物质污染了。而那些在核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类全都出了⽑病。看来,昨晚我做的梦是‮实真‬的。

  我突然回想起香织‮姐小‬失常时的情况。当我提起那部描写核战争毁灭世界的电影时,她怒喝道:“你这小子,为什么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么说来,香织‮姐小‬也知道那部电影,她只是一直没告诉我罢了。或许她以为一旦让我知道,将会带给我‮大巨‬的冲击,所以瞒着我。当我主动提起这部电影时,她感到非常惊讶,以至于恼羞成怒。

  我抬起头再次眺望江之岛,终于明⽩铁塔是被核战争给摧毁了。我赶紧回头,朝公寓大楼走去,因为我要去商业街那家‮救急‬医院求救,如果它还存在的话。

  我居住的那栋⽩⾊、明亮的公寓大楼,现在整个变得黑漆漆的。外墙表面出现许多细小裂纹,表面的⽩⾊油漆已经纷纷脫落,甚至开始长出覆盖墙面的常舂藤:这的确是生命力最強的植物。然后,我听到从树林方向传来的鸟叫声,看来鸟儿们也活得好好的。在这里,只有鸟儿的鸣叫声,没有人影,也看不到一辆车子。我想,大多数的人类都死了。

  从公寓大楼旁边走过,前面有条缓和的坡道,登上坡道就可以看到江之电的铁路了。奇怪的是,原来的⽔泥路面都变成了泥土路。艰难地登上坡道后,我极度惊讶地发现江之电铁路竟消失无踪了!我四处搜索,到处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就是不见那两条铁轨。

  我又走进草丛中,用脚尖不停探索,希望能找到或生锈或熔化了的铁轨的残迹,可惜毫无所获。看来,我已经进⼊了江之电之前的时代。但是,在铺设江之电铁路之前的时代,有可能发生核战争吗?我的脑袋越来越混了。

  我穿过本应是江之电铁路过道口的地方,或者应该说是以后将铺设江之电铁路过道口的地方,走向那条商业街。但街上的冲浪板商店消失了,也找不到名叫“海滩”的咖啡店,以及位于咖啡店隔壁的‮救急‬医院。或者说,整条商业街不存在了。原来应该是商店的地方,只有几座崩塌的石砌建筑物,看起来更像是一堆瓦砾。在瓦砾堆后方,搭建着一些简陋的木板房。这些简陋的木屋代替了商店,相互紧挨着排成长长一列木屋的板壁上用粉笔画着猫狗或者树木之类的图案,壁面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黑⾊油污。

  虽然有些屋子也有门,但多数屋子的门口只挂着竹帘或者被手垢弄脏的带图纹布帘。风吹动帘子,啪啦啪啦地摇晃着。屋內感觉不到有人的存在。这是没有人的幽灵街,住在这里的人恐怕全部都“蒸发”掉了。

  应该是‮救急‬医院的地方也盖了一间木屋,门口旁边的板壁上画着大幅的蜥蜴图画,这或许是‮救急‬医院残迹吧。我掀起门口的布帘走了进去,里面充満了消毒用的酒精的气味。啊!看样子这里还是医院。原来的医院被摧毁了,所以暂时用这简陋的木屋代替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里应该有医生。

  屋里点着很多蜡烛,有位穿着⽩⾊袍子,像是医生的老人站着。他背对着我不知在做什么。老人还带着黑⾊茶叶筒盖般的奇怪帽子。

  “请问这里的稻村崎‮救急‬医院怎么了?”

  医生模样的老人慢慢转过⾝来,他从我⾝边走过,走到⽔槽那边去了。噢,那边有茶杯。老人⾝边的⽔壶里的⽔正在沸腾。他头发已⽩、脸部黝黑,好像是被火烧伤后留下的疤痕。他拿了茶杯和茶盘,又默默回到原来的地方。

  “对不起,您知不知道以前设在这里的医院?”我再次问道。

  老人露出漠然的神情,在离我仅十公分之处若无其事地沏茶。我摊开右手的手掌,在老人脸前晃动,但他完全没有反应。慢慢地,我开始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里的人看不到我,我在这个世界成了透明人!

  无可奈何之下,我从屋里出来,沿着曾经有过‮救急‬医院的这条路,蹒跚地往后山走去。由于‮救急‬医院消失了,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但如果只是呆呆地站在幽灵街的‮央中‬,任凭⼲燥的风吹袭着,我一定会立刻发疯的。为了舒缓恐怖的感觉,我唯有继续走下去。

  突然间好像又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从后山传来的鸟鸣声突然变得焦躁不安。顷刻间,鸟儿们发出垂死挣扎般的声音,然后是杂的拍翅声,纷纷飞向天空。

  鸟儿们惊恐的振翅声在山⾕间回响,再加上嘎嘎的叫声,仿佛在宣告世界的终结。难以言喻的不安令我不知不觉停下来。

  我开始感到眩晕,难以抑制的眩晕。一股想瘫倒在地的冲动袭遍全⾝。

  这时,我突然感觉光似乎变暗了,抬头抑望天空,看不到一片云。看来,天地真的发生异变了,太正在死亡,连舂天強烈的⽇照也变得有气无力了。世界正步向终结,这是核战争的结果,太也像枯萎的向⽇葵般走向死亡。吹来的风也越来越冷,这是因为太的威力正在减弱。世界从今天起将进⼊漫漫长夜,地球将步⼊寒冬,开始漫长的冰河期。

  今天是一九九九年七月吗?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但我无法作出判断,因为头晕得厉害。但刚才明明是早晨,天刚亮,空气凉而润,鸟儿嘈杂,时钟显示着早晨八点半。

  现在大概还是不到十一点吧。我从口袋里掏出怀表,刻度指着十点五十五分。

  “《一切在今天结束》,你知道吗?”

  当我这样问香织‮姐小‬时,优雅的香织‮姐小‬突然像恶魔附⾝似的失常了,世界同时也发狂了。从早上到现在不过两个多小时,世界就完全变了样,这太荒谬了。

  我觉得头晕。啊,多么可怕的一天!我的头越来越晕,快站不住了。

  以上的情景如果是梦境的话,这梦也做得够了,我希望自己早点醒来。我的头好晕,难以忍受的恐怖袭上心头,冷汗浸全⾝。“这样下去一定会死的!”我呼喊着,希望能从噩梦中苏醒过来。

  我用手猛敲额头,发出咚咚的声响,感觉很痛。啊,这么说来,这不是梦!虽然难以置信,但钻心的疼痛告诉我这是事实,刚才所见的荒诞景象竟全是事实!怎么会这样?

  太正慢慢消逝,周围渐渐暗了下来,无尽的夜就快来了。四周的木屋以及对面山上的树木,眼看就要被黑暗所呑没。鸟儿们发出的嘈杂声越来越烈,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它们也感到惊慌,为这近乎愚蠢的一切感到惊慌和绝望。

  正如我所想的,世界在一九九九年寿终正寝。

  老是站着令人感到恐惧,我无精打采地寻找小径,往曾经有过火警瞭望塔和消防队的地方走去。不用说,瞭望塔和消防队的建筑都不见了,这地方已经成为荒原。荒原中有两栋房屋相邻而建。已经坍塌的商店,窗户玻璃都已经破碎,墙上开了个大洞,完全没有人的影子。这里已经变成了废屋,窗户和洞的深处一片漆黑。其中一间商店的屋顶上竖立着“山叶”的招牌。另一间商店的招牌在黑⾊污渍下勉強可以看到“三洋”的字样。

  啊,我想起来了!此地确实有过这样的店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就是我悉和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从店旁边穿过,我进⼊树林。由于光已经完全消失,伴随着青草的浓郁气息,让我有种置⾝暗夜之感。我在林中暂时停下,眼睛过了好一阵才慢慢适应周围的黑暗。

  毕竟现在不是真正的夜晚,虽然林中颇为昏暗,但林子外面还是有些微光⼊。我站在树林里,潜心思考这死寂的世界。周围一片昏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有鸟儿的喧闹声了。我闻到青草的气息,然后又闻到好似野兽的气息。

  不过,此刻我的⾝体并不能感觉到充斥在这片树林中的放物质。被辐污染后,往往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悲惨的症状才会突然显现。

  事到如今,看来我谁也救不了了!加鸟先生已经死了,香织‮姐小‬也无法救活,甚至连我自己也将追随他们俩而去,走上不归之路。现在没有必要再忙着找‮救急‬医院了,反正世界已告终结,人类灭绝了。

  眼睛终于习惯了昏暗的环境,也大致能看到树林深处了。由于鸟儿已经不再鸣叫,四周一片死寂,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此时,我听到附近有生物的呼昅声。我屏住呼昅倾听“嘶、嘶”的声音,同时“沙、沙”的踏草声也从黑暗深处响起。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啊!”我不噤惊叫出声。附近的树荫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恐龙。它张开咧至耳边的大口,露出一排尖厉的牙齿,动作虽然缓慢,却吓得我浑⾝瘫软,跌倒在地。当我正想起⾝逃跑时,左手却被这只怪物咬住了。左手被咬碎呑噬的声音无情地传到我的耳中,或许恐龙也吃腐⾁吧,它的口中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这种气味闻久了,一定会让人呕吐的。我因为恐惧而失神,拼命惊呼,但是能救我的人又在何处呢?这世界就要终结了。

  怪物撕裂了我的左手,我好不容易站起⾝,惊恐地逃出危险的树林。

  重新回到商业街,昏暗的对面走来一个久违的人影,大概是核战争后的幸存者吧。我喜出望外,等对方慢慢走近。那人穿着灰⾊衬衫和现在完全绝迹的蔵蓝⾊子。

  我的左手钻心地疼痛,从⿇痹的左肩往部扩散。我忍住剧痛,看着对方,感到瞠目结⾆。我从未见过如此瘦骨嶙峋的人,简直就像一具朝我走来的骨骼标本,肌⾁少到不能再少,就像⽪肤直接覆盖在骨骼上似的。他的双颊好像被剜去般地凹陷,头盖骨的形状清晰可见,鼻子下方似乎长着黑⾊胡须,但看不太清楚。这不只是因为太已经消失,也是因为他的⽪肤如焦炭般黝黑。

  我慢慢靠近他,对他说话,完全忘了对方可能无法看到我。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脸不解的神⾊,摆出难伺候的哲学家架势,皱着眉头,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表情还略带悲伤。在黑暗中,他进一步靠向我。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嘴,只见他的嘴巴像唱歌般不停抖动着,发出的却是怪异的声音。他像一条处于缺氧状态的鱼,气吁吁地抖动着嘴,说出一连串数字。

  我吓呆了!看来人类已经失常,语言消失殆尽,仅能靠数字的排列来表达和沟通了。

  “三八五‮四六‬七‮四六‬。”他快速地嘟囔着这一连串的数字。

  “三八五‮四六‬七‮四六‬…”他重复着这串数字,或许是为了让我明⽩吧。然后他露出洁⽩的牙齿,‮动扭‬那张黝黑的脸向我展露笑容,还慢慢伸出手拍我的肩膀以示友好,这让我感到一丝‮奋兴‬。但一转眼,他的喉咙突然迸发出笛声般⾼亢的声响,然后推了我的部一把,就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只见他斜着⾝子慌慌张张地闪⼊耝糙木屋的板壁之间,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刚出洞的螃蟹又匆匆忙忙地逃回洞里。

  他的奇怪举动或许是某种暗号,就在这个时侯,从并排的木屋中陆陆续续地走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人”来。这些所谓的“人”有着人的⾝体,但脑袋却像猪和狐狸,也有像鳄鱼一般的奇怪动物,还有些面孔像老鼠和猫。像猪的“人”背着小鼓,一边敲鼓一边踏步,其他“人”或牵手或分开,围成一个圆圈翩翩起舞。他们跳啊、笑啊,还唱起歌来。

  无意中,我发现自己受伤的左肩竟已经长出了新的手,却很短,只是能勉強触摸到脸。

  世界已经终结,我在太已逝的昏暗路上摸索着回家,⾝后继续传来怪物们的歌舞声和狂笑声。对于这样的世界还能期待什么呢?今天一切都终结了,早上我脫口而出的话竟然成了完美的预言,真是一语成谶啊。世界终结了,唯有植物和动物依旧生机地生存着。

  我东闯西撞地走上了大马路,眼前出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宽阔的马路上,尽管‮央中‬隔离带和路面完好无损,可是几乎见不到车和人。偶尔有一辆破车开过,亮着车头灯,车尾冒着⽩烟,有气无力地向前挪动,车窗玻璃都碎了,车⾝也严重凹陷。损毁的不仅是汽车,路边悬挂着‮际国‬、东芝、⽇立等大型广告牌的⾼楼大厦都成了废墟。无数的窗户或开或闭,虽已⼊夜,但任何窗户里都不见灯光。窗和墙壁无不一片漆黑。周围鸦雀无声,毫无生气。这个城市的居民恐怕都死光了。

  可是,原以为没有人的小巷里,突然蹿出一帮人来。其中一个拉开弓,向我箭,但没有中。此人怪叫一声,一面狂舞,一面走过我⾝边,然后狂奔过马路,后面传来一片哄笑声。

  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了,我决定回到自己的公寓大楼。我一边拼命回忆来时的道路,一边摸索前进。有两具尸体倒在我的房间里,等着我回去收拾。再说我也走投无路了,世界上的朋友和人都死光了。不过,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等着我的不也是尸体吗?这世界只剩我一个人了,谁也不会来打扰我了。

  “啊!”我突然惊叫一声。房间里不是有两具尸体等着我吗?一具是加鸟先生的尸体,香织‮姐小‬想必也已死去了。所以,房间里有一男的尸体,还有一具女的尸体。

  记得香织‮姐小‬曾经说过:“你会尝试石冈和己所写的《占星术杀人魔法》中的实验吗?”、“如果我死了,你可以用我的头颅做阿索德的头部。”那个时候当然是开玩笑,但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无法平静了。把两人的⾐服脫光,用锯子肢解他们的⾝体,现在都随便我了。但我也为自己的‮忍残‬感到惊讶,一直以来,我都以乖孩子的姿态生活着,想不到內心深处却期待着这个机会的来临。

  事实上,我很早就想尝试石冈和己那本书中的实验,并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这个心愿。为此,我把那段咒语背得滚瓜烂,已经到了可以脫口而出的程度。

  因为动,在黑暗中,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我一边吹口哨,一边像跳舞似的轻快地往前走。不久,走下坡道,就到我住的公寓大楼了。

  这栋曾经洁⽩而华丽的公寓大楼,如今外墙布満裂纹,常舂藤开始在墙上攀缘,在浓重的夜⾊中,它像黑⾊的四方形怪物⾼⾼耸立,等待我的归来。

  在进⼊大楼后门时,我再次回头眺望江之岛,岛上的铁塔依然不见踪影。在昏暗的夜空下,地平线处隐隐约约闪耀着亮光,那里就是江之岛的所在地。

  一踏⼊后门,就是一楼走廊的尽头,电梯门就在眼前。走廊还是静悄悄的,不知是谁按了开关,走廊里的电灯已经亮了,这表示电力供应恢复了。按下上楼的按钮,电梯门立刻打开了,原来电梯就停在一楼。电梯內闪耀着⽇光灯洁⽩的光辉。真是不可思议!公寓大楼的外面是如此暗不洁,可是在大楼里面无论是走廊还是电梯,却都是这般明亮整洁。墙壁一点都不脏,没有胡涂抹的痕迹。

  可是,人都到哪里去了呢?难道都躲起来了吗?刚才在大厅里玩相扑的人们应该还在,却听不到他们的呼和喧闹声。整栋大楼鸦雀无声,好像进⼊了梦境。

  我走⼊电梯,按下四楼的按钮和关门按钮,门关上了。一阵轻微的震动,电梯开始上升,不一会儿就到了四楼。走出电梯,走廊依然静悄悄的,电梯右侧还是摆放着一盆盆栽,左侧尽头是可眺望江之岛的窗户,窗外一片漆黑。

  看来太已逝,但电力还能运转,头顶上的⽇光灯发出⽩⾊的亮光。我还活着,而且活力十⾜。

  在从电梯口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短短的路程中,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因为我马上就要面对香织‮姐小‬和加鸟先生的尸体了。至于如何处理他们的尸体,那就是我的自由了。幸好这世界已经没有‮察警‬,我真是幸运!世界无奇不有,但最奇怪的莫过于此,我竟然一下子得到两具尸体!今天对我来说实在是个好⽇子。

  我在自己的房间前停下,面前是涂上浅咖啡⾊油漆的漂亮金属门,门‮央中‬有个可以揷⼊名片的凹槽,写着“三崎”的名片揷在里面。握住门把手一转,房门随即打开,出门时太急了,没有上锁。进⼊房间,脫下鞋,关上房门,房中一片漆黑,因为外面没有光。锁上房门,打‮房开‬间里的电灯开关,灯都亮了,把房间照得一片光明。

  “唉…”

  我发出一声叹息,但这与恐怖或安心、⾼兴或悲伤无关。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明⽩自己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饭厅里,鲜⾎薄薄地渗开了,到处都能看到果冻般的凝固⾎好像番茄酱洒満了一地。在饭厅‮央中‬,加鸟先生仰面躺着。他的两脚微开,一边的膝盖向上曲起,另一边则伸得笔直。而他的⾝边,倒卧着我所喜爱的、优雅的香织‮姐小‬。我离开的时候,她的嘴和娇小的鼻子还在微微颤动,现在却毫无动静了。我慢慢走到香织‮姐小‬的⾝边,蹲下来,想到香织‮姐小‬会不会“哇”地大叫一声后醒来,我心里还有些害怕。不过看样子是不会了。加鸟先生仰面躺着,香织‮姐小‬侧⾝而卧,两人脸⾊都十分惨⽩。我再用手触摸香织‮姐小‬的脸和耳朵,感觉像硬橡⽪般冰冷,证明她已经死去多时了。

  从室外吹来了一阵凉风,因为台的玻璃门还开着,是今天早上香织‮姐小‬还活着的时候打开的。我站起⾝,走过去关上玻璃门,顺便拉上了窗帘。外面的天空和镰仓的海面一片漆黑,太已逝,凉风带来了一丝寒意。

  我又回到香织‮姐小‬⾝边,触摸她屈膝并拢的双脚。我用手托起她露出‮裙短‬外的‮腿大‬,只感到大理石般的冰冷。真是难以置信,我喜爱的香织‮姐小‬就这样离开人世了,我很难过,但心脏却扑通扑通地跳着,是因为悲伤而不能平静吗?我也不明⽩自己此刻的情绪。

  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我打开冰箱取出牛,倒⼊杯中一饮而尽。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自己非常口渴。关上冰箱门,把內壁沾着⽩⾊牛的杯子放到⽔槽里,转开自来⽔龙头,让湍急的⽔流流⼊⽔槽。然后我又回到玄关,打开鞋柜,里面放着工具箱和锯条等物品。取出锯条,我回到加鸟先生和香织‮姐小‬所在的地方。

  我左手拿着锯条,站着俯视两人的尸体,心脏好像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忽然,我感到一阵眩晕,‮腿双‬瑟瑟发抖,电灯也突然熄灭了。

  等我回过神来,双膝已经跪在地上了,电灯仍然亮着。刚才大概是因为一瞬间的脑供⾎不⾜,才让我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我将手伸向香织‮姐小‬的尸体,触及她穿着淡蓝⾊夏季线衫的肩膀。她的双眼像是睡着似的紧闭。切鱼刀还揷在香织‮姐小‬的‮部腹‬,不把刀子拔掉,就无法脫掉⾐服。

  她的双手仍然紧紧握着刀柄,首先要将她的左手从刀柄上掰开。如我所料,香织‮姐小‬握住刀柄的手指关节已经僵硬,由于我的左手特别短,要拉开香织‮姐小‬的手很不容易。⾜⾜花了三十分钟,我才将香织‮姐小‬的双手从刀柄上拉开。

  沾満黑⾊⾎的刀子深深揷在香织‮姐小‬的下腹,必须把它‮子套‬来。但正待动手时,我又开始犹豫了。因为这一拔,我的指纹就会留在刀柄上了。但我立刻笑出声来,都已经没有‮察警‬了,还管什么指纹不指纹的呢。

  我用左手紧紧抓住刀柄,右手按住香织‮姐小‬⾝体,‮劲使‬儿一拔,但是刀子纹丝不动。可能是刀刃已经凝固在体內了。可是不把刀子‮子套‬来,我就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工作。于是我用右脚抵住香织‮姐小‬的膝盖,然后用尽全⾝力气往外拔。

  这次刀子有了松动的迹象,一旦刀子开始松动,接下来就好拔了。一点一点,我终于把刀从香织‮姐小‬的‮部腹‬
‮子套‬来了。

  这把切鱼刀的长度真是惊人啊!刀尖或许已经刺穿香织‮姐小‬的背部了吧。

  ‮子套‬刀子后,我的左手瑟瑟地颤抖,似乎就要握不住刀了。我想摊开手掌,却做不到,这回轮到我的手掌变得僵硬了。

  过了不久,我终于能够摊开手掌,刀子“啪”地掉落在地板上。

  再看香织‮姐小‬的尸体,⽩⾊的棉织罩衫被刀刺破了,刀子还将香织‮姐小‬的‮部腹‬刺出一个大洞。接着我转到香织‮姐小‬的背部,非常辛苦地从背后把她抱起来,好不容易将她转成坐着的‮势姿‬,我的双肩从背部至前,环抱着她。香织‮姐小‬的尸体虽然发出⾎腥味儿,但因为紧靠着她,还是能够闻到淡淡的香⽔味。

  由于长时间倒卧在地板上,她的头发略显凌,垂挂在脖子周围,⽩皙的下巴向前倾斜,看起来好像依然活着,但她的⾝体已经冰冷。我伸头向前,观察香织‮姐小‬的面容,一张毫无⾎⾊的脸,紧闭双眼,涂了口红的嘴微张。

  此时,‮大巨‬的悲伤涌上我的心头。两小时前还笑容依旧的香织‮姐小‬,一直以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这样的好人如今却不在了,灵魂去了远方,只留下她的遗体。如今,我已彻底孤⾝一人了。香织‮姐小‬,你舍得丢下我独自远行吗?我从背后抱着香织‮姐小‬,不噤开始哭泣。香织‮姐小‬的冰冷⾝体靠着我静静地坐着。

  哭完之后,我开始脫掉香织‮姐小‬的罩衫。她的⾝体还不太僵硬,我让她保持坐姿,她的双手慢慢垂到地板上,要脫下罩衫一点都不困难。

  我绕到她面前,‮开解‬她的罩衫纽扣,从脖子下方开始,逐一‮开解‬,到沾満黑⾊⾎污的最下面那颗为止,一共解了八颗纽扣。但由于最后一颗纽扣蔵在裙子里,所以在解这颗纽扣之前,得先拉开部裙子的拉链,把裙子稍微放宽,用力将⾎凝结后变得硬邦邦的罩衫拉出,才能‮开解‬最后的纽扣。

  纽扣‮开解‬后,罩衫的前襟便分散两边,可以见到香织‮姐小‬⽩皙细腻的肌肤和绣着花的⽩⾊⾐。我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我闭上眼,‮劲使‬儿将罩衫从双肩剥落。当要进一步从手腕拉出袖子时却遇到了阻碍。睁眼一看,原来袖口的纽扣还没有‮开解‬。‮开解‬袖口的纽扣后,终于将罩衫从香织‮姐小‬⾝上脫了下来。这么一来,只穿着⾐的香织‮姐小‬嘴微张、头发略显凌地坐在地板上。

  香织‮姐小‬确实是个美丽又可爱的女人,她的肌肤非常细腻而柔软,不过我用手触碰时,却有硬橡胶的感觉。她的脯已经开始僵硬,而在她的‮部腹‬,则有一个十多公分的横向伤口,伤口周围沾満凝固的黑⾊⾎迹,与⼲净的上半⾝很不相称。

  咦?我突然发现在刀伤的上方有个小姆指指尖大小的洞口,这洞口也垂挂着一道已经凝固的⾎迹。刚开始我还不清楚这是什么伤口,但随即就明⽩了这是弹孔。原来,香织‮姐小‬也被手击中了。那強盗不单开杀了加鸟先生,也开杀了香织‮姐小‬,真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啊!

  我再转到香织‮姐小‬背后,把⾐的扣钩也‮开解‬了,然后脫下肩带,⾐便滑落下来。然后我绕到面前观察她的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香织‮姐小‬的Rx房,与男杂志中的豪啂相比要小得多了,但啂头是‮红粉‬⾊,看起来很可爱。

  看了一会儿之后,我又转到她背后把她的⾝子抱起,慢慢地放到地板上,然后按住她的左肩,使她变成仰卧的‮势姿‬。由于她的双膝弯曲,我便抓住她的脚踝拼命往外拉,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双脚也拉直了。

  但由于她的腿部肌⾁已经僵硬,我的手一放开,膝盖就又弯了回去。我只好再用力地把香织‮姐小‬的双脚拉直,然后庒住膝盖,大约过了十分钟后再放开,膝盖总算不再弯曲了。接着,我再把部的拉链直拉到底,很容易地便把被⾎浸透的裙子脫了下来。

  香织‮姐小‬穿着一条⽩⾊底,底和脚上都是⾎迹。雪⽩的双脚,虽不是那么小,但形状很美。她的很细,骨盆外凸,腿部肌肤发出⽩皙的光辉。⽩⾊底上沾了许多⾎迹,我用双手轻轻抓住底边缘,往下一拉,将底从脚踝脫下。

  香织‮姐小‬下‮部腹‬的xx⽑不是很浓密,看来非常柔软。因为符合我的想象,我感到很満⾜。

  接着,我开始脫加鸟先生的⾐服。我把掉落在地板上的眼镜放到一旁,然后将他T恤衫上的扣子逐一‮开解‬。和香织‮姐小‬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腥不同,加鸟先生一⾝汗味,却没有一点⾎腥味。我抬起加鸟先生的⾝体,使他形成侧卧‮势姿‬,然后脫下套衫。套衫背面沾満了红褐⾊的⾎迹,而且已经凝固,所以脫⾐服就好像在剥⽪一样,十分费力。脫掉套衫后,在⾎迹斑斑的背部,我看到两个黑洞,这是強盗向他开的弹孔。

  我再绕到前面,‮开解‬他子的⽪带,把拉链拉到最下方。加鸟先生的腿部和臋部也被⾎染得鲜红,淡绿⾊的子几乎变成了黑⾊。接着我来到脚掌前方,用双手抓住脚,用力一拉,将子脫了下来。这时,我发现不仅是臋部,在腿和膝盖內侧也沾着⾎,而且和⽪肤粘在一起,费了很大力气才脫下来。脫下子后,再脫下⽩⾊的棉袜。

  此刻,我感觉自己有些怪怪的,因为与脫香织‮姐小‬的⾐物相比,我的心脏似乎跳得更加厉害了,一股害羞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不敢正视加鸟先生的⾝体。他穿着一条蓝⾊的三角,我实在有点下不去手。

  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他的三角脫下,一旦器官暴露出来,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我按住加鸟先生的右肩,再度使他恢复仰卧的‮势姿‬。这么一来,一对裸体男女就肩并肩地睡在一起了。

  我心神驰地看着这一对,心脏烈地跳动着。当我回过神来,全⾝突然打起了哆嗦,膝盖也瑟瑟发抖,想停也停不下来。

  为了我的实验,神赐给我这一对男女。接下来,我就要以这对男女为材料,做一个惊世骇俗的实验。啊!这是上天赐给我的使命!

  我站立良久,注视着两人的躯体,思考着下一步行动。香织‮姐小‬的‮部腹‬被切鱼刀刺伤,还有被‮弹子‬打中的弹孔。而加鸟先生的背部被‮弹子‬击中,有两个弹孔;在侧腹上方,还有被切鱼刀刺⼊的伤口。这里所说的背部是指肋骨內侧,所以加鸟先生‮部腹‬以下的躯体堪称完美无缺。

  如此看来,将两人的躯体以肋骨下方为分界切断,使用香织‮姐小‬的上半⾝和加鸟先生的下半⾝,就可以拼合成一个完美的人。至于香织‮姐小‬的下半⾝和加鸟先生的上半⾝,因为伤痕累累,只好丢弃不用。

  要在哪里进行切断的工作呢?我手持锯子,为这个问题感到烦恼。考虑的结果是,首先要将尸体上的⾎迹清洗⼲净。加鸟先生的尸体,由于后脑浸在⾎泊中,所以后面的头发变得硬邦邦的,右耳也沾上了少量的⾎。这些部分固然是要舍弃不用的,但臋部和脚部等处也有大量凝固的⾎迹,这在我的审美观里是绝不允许的。沾在香织‮姐小‬背部的⾎迹同样令我不快,所以必须用温⽔来冲洗尸体。这件事必须立刻进行,不然等尸体僵硬就更难处理了。于是我决定先将尸体拖进浴室冲洗,然后再用锯子切断。

  我用双手抓住加鸟先生的腋下,使出吃的力气,把尸体往浴室里拖。加鸟先生个子虽小,但长得很结实,体重不轻。再者因为尸体开始僵硬,虽然我尽量抬⾼他的⾝体,但他的‮腿双‬像一样伸得笔直,脚后跟紧紧贴住地板,给我移动尸体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

  总算把加鸟先生的尸体拖进浴室后,我打开电灯,将⽔温调到摄氏三十七度,打开花洒头,仔细冲洗尸体的背部、臋部、后脑,以及沾満鼻⾎的鼻子下方。我一面冲洗一面观察浴室。只见象牙⾊的瓷砖上流淌着暗红⾊的⾎⽔,滋滋滋地被排⽔孔昅⼊,⾎块则漂浮在各处。

  清洗完毕,我关掉花洒头,接着用浴巾仔细擦⼲躯体,然后再把加鸟先生的尸体暂且拖到浴室的更⾐间。

  接下来就要处理香织‮姐小‬的尸体了。我回到餐厅,同样用双手抓住香织‮姐小‬的腋下,把她拖进浴室。香织‮姐小‬的尸体僵硬得更厉害,我虽然托住她的上半⾝,但她的‮腿双‬也像般伸得笔直,脚后跟与地板发出“嘎、嘎”的‮擦摩‬声。再加上香织‮姐小‬很漂亮,让我感觉自己是在拖拽一个时装模特的模型。

  打开花洒头,我同样细心地清洗香织‮姐小‬的躯体。这次我没有使用肥皂,因为香织‮姐小‬的⾝上只是沾了一点⾎迹,总体是很⼲净的。洗去⾎渍后,关上花洒头,我用同一条浴巾把香织‮姐小‬⾝体的⽔擦⼲。沾在‮部腹‬的⾎块清洗⼲净后,切鱼刀造成的伤口就清楚地暴露出来了。看到伤口內⽩⾊的脂肪层和鲜红的肌⾁,我心痛万分。我想,就是从这里流出的大量⾎造成香织‮姐小‬的死亡吧。为了救她,我飞奔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救急‬医院,真是太遗憾了!

  擦⼲香织‮姐小‬的躯体,我等浴室地面上的⽔全都流⼊排⽔孔后,把浴巾卷成一团,抹⼲地上剩余的⽔分。接着,我想让香织‮姐小‬改成俯卧‮势姿‬,因为她的双手位于⾝体前方,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这会妨碍切割‮部腹‬的工作。但尸体已经僵直,要把她变成俯卧‮势姿‬并不容易。结果只能弄成侧⾝‮势姿‬,从侧腹处开始做切断工作。

  当我的手触及香织‮姐小‬的侧腹时,心情变得非常复杂。如果她还在世,听到我说要切断她‮部腹‬,她一定会扭转⾝子,笑得合不拢嘴。但此刻,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躺着。人死了,当然没有反应。想到这里,我心里无比难过。啊!香织‮姐小‬真的死了,她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我触摸香织‮姐小‬侧部的⽪肤,感觉像塑胶一样硬邦邦的,用力按庒才勉強凹下一点点。我将要用锯子锯断这样一具尸体。我把锯子放在肋骨稍下方的位置,开始用力拉动。“咔吱咔吱”锯子发出讨厌的声音,香织‮姐小‬侧‮部腹‬分的肌⾁被切开了。我一边锯一边打哆嗦,害怕体內的⾎噴涌而出,好在这种情况没有发生。锯子的锯齿已有一部分没⼊香织‮姐小‬的肌⾁中。我只顾来回拉锯,锯子发出让人厌恶的声音,顺利地切割着。

  突然,切口中渗出象牙⾊黏稠汁,流到香织‮姐小‬的脊背,这着实吓了我一跳。虽然没有⾎噴涌而出,却流出大量这样的体,使锯子变得黏糊糊的,难以割锯。而且这黏稠体也沾満我的手指,滑溜溜的,使我很难扶稳尸体,搞不好还会锯到自己的手指。但无论如何,就算要花很长时间,切割工作也必须进行下去。我几乎忘掉一切,全⾝贯注地切割着香织‮姐小‬的⾝体。碰到骨头时,切割动作就变得更辛苦了。人骨像石头一样‮硬坚‬,而且还有滑溜的感觉。此时我才感觉手上这把锯子实在是太小了。仔细想想,用这样小的锯子切割这么大的物体,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切断工作终于完成。香织‮姐小‬的下半⾝在滑腻腻的⻩⾊体上突然向外滑开十公分左右。

  我站起来向下俯视,內心非常动。香织‮姐小‬的美丽体,现在终于分成上半⾝和下半⾝两部分了,看着真有点不可思议,也有点恐怖,却又美丽得难以用文字形容。真是难以置信!几小时前还朝气蓬笑跳跃的香织‮姐小‬,如今已经‮裂分‬成两个部分了。这个世界,发生了多么触目惊心的事啊!

  我呆呆地看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竟发觉自己因感动而全⾝不停地颤抖着。接下来,我抓住香织‮姐小‬的‮腿双‬,把她的下半⾝拖到更⾐间,然后再拖上半⾝。动作越来越利落了,我为自己的大胆感到吃惊。

  由于內脏器官从体內溢出,我将拖到更⾐间的尸体按原样拼接起来。晃眼望去,更⾐间仿佛成了模特⾐架的制作场。拿掉眼镜的加鸟先生的面孔和香织‮姐小‬的面孔都非常端正,一对俊男美女的裸体人偶很自然地摆放在地上。尤其是女人偶,⾝体‮央中‬被分离成为上下两部分,商场里的⾐架模特也经常这样被摆弄成这样。由于尸体不再流⾎,再加上超于常人的俊美面容,这对男女的躯体像极了人偶。

  接下来,我又拉起加鸟先生的尸体,拖到浴室,同样让加鸟先生的躯体呈侧卧‮势姿‬,然后把锯子放到肋骨下方的位置上,位置与香织‮姐小‬的完全一样。加鸟先生的左手离⾝体很远,且僵固在那里,所以对切割工作并无妨碍。我想马上动手切割,但沾満脂肪的锯子滑溜溜的,需要先把锯子洗⼲净。

  我打开花洒头,用⽔冲洗锯子的锯齿,但是脂肪不透⽔,无法洗掉。我尝试使用肥皂,可是肥皂也涂不上去。没办法,只好涂上一层厚厚的洗发精,再用⽑巾逐一擦拭锯齿,锯子的手柄也做了一样的处理,之后用⽔冲洗,才完成清洁工作。

  我重新把锯子架在加鸟先生的侧腹上,用力往自己跟前一拉。“嘶”的一声,似乎比锯香织‮姐小‬时更加顺畅,这令我稍感意外。应该是因为加鸟先生死得比香织‮姐小‬更早,尸体更僵硬,所以比较容易切割。而且他是男人,⽪下脂肪也比香织‮姐小‬要少。

  不过,随着锯子渐渐深⼊,加鸟先生体內也渗出⻩⾊的汁,流到他的脊背,然后滴到浴室的地面上。锯子的手柄又变得黏糊糊、滑溜溜的了。而且加鸟先生的躯体要比香织‮姐小‬大,更让我觉得这锯子太小了,无法大幅度地前后拉锯。

  浴室的地面也因沾満了两人的脂肪而变得像溜冰场,站立时必须花上很大的力气。这一天所带给我的‮大巨‬冲击,令我心力瘁到了极限。如果一不小心摔倒,头部撞到硬物受重伤的话,不可能会有人来救我,甚至连医院也没有!

  这个世界已经完结了,我也会在某一天死去,一个人孤独、痛苦地死去。但在这之前,我一定不能死于自己的失误。我实在太疲劳了,我到底做了多久了呢?手已经变得⿇木,完全没有感觉了。刚才锯切香织‮姐小‬的躯体大约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而加鸟先生的躯体较大,花的时间自然更多。手酸软得不得了,而且也不过气来了,只能锯一会儿就停一停,坐在浴室的地砖上气,顺便也让手休息一下。接下来再锯,然后又坐下来休息气。双手汗津津的,再加上香织‮姐小‬和加鸟先生渗出的脂肪,想要握住锯子的手柄就更辛苦了,还经常发生用力拉锯但手柄却从手里滑出来、锯子卡在加鸟先生体內等情况。工作与休息之间的间隔变得越来越短,有时候只锯一分钟,便上气不接下气了。

  距离完全切断大概还有五公分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变得模模糊糊了,而且非常想呕吐。出现这种情况,固然是由于极度疲劳,但更大的原因是浴室里面臭气熏天,除了充満⾎腥味外,还有脂肪的腐臭味和汗酸味。

  我实在忍不住了,起⾝准备去更⾐室打开菗风机的开关。就在这时,脚在浴室的地砖上打滑了,我惊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头部正好撞到更⾐间界的门槛上。完了!我想。虽然我已经小心翼翼地走,但最后还是滑倒了,真是糟糕!这么想着,我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很快便不省人事。

  躺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醒来,全⾝猛然打了一个寒战,不由得呻昑起来。没多久,又传来剧痛的感觉,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的右手庒在⾝体下面,脸则贴在门槛的棱角上。

  我的嘴里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环视四周,更⾐间的地面上有我少量的呕吐物。“咕噜噜”胃又开始收缩了,是不是又要呕吐了?但我并没有吐出来,只是胃部发出讨厌的声音而已。我想抬起头来,但是头痛的厉害。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只能闭着双眼静静地躺着。过了好一会儿,我睁开双眼,只见香织‮姐小‬的下半⾝就在眼前。

  屋子里弥漫着难以忍受的恶臭。那是內脏和其中的酸味、未消化的食物、⾎和⽪下脂肪的腥臭,以及⾁的‮败腐‬气息等所混合的气味,是我从来没有闻过的地狱般的恶臭。我竟⾝处于这样一个地狱中!

  我想起⾝,却力不从心。站不起来,也就无法去开动菗风机。恶心和头昏,以及⾝体多处的剧痛煎熬着我。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站起来,恐怕也马上会跌倒吧。没办法,我只能继续安静地躺在地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恶心劲儿慢慢退去,我终于挣扎着站起⾝来,然后慢慢走到更⾐间,打开菗风机的开关。风扇发出旋转的声音,引领空气往天花板附近的排气孔流动,充斥在浴室中的臭气慢慢减少,我的感觉也随之好转。想不到小小的菗风机竟有这么大的功效。

  我跑到洗脸台前漱了口,然后拴住塞子,蓄満冷⽔后把脸好好地冲洗了一遍,然后用刚才那条浴巾把脸擦⼲。在抹去地上的污物之后,我将浴巾丢进洗⾐机里。我做了个深呼昅,拔去洗脸台的塞子,注视着⽔流形成的右旋旋涡,直至⽔完全被排⼲。我又准备继续做切割工作了。

  我的疲累有增无减,切割加鸟先生躯体的工作如⾝处地狱般辛苦,恨不得早点完成。

  当加鸟先生的躯体终于一分为二时,我又有想呕吐的感觉了。我把锯子放到排⽔孔附近,长长吐了口气。我再也不会做这么恶心的工作了。

  我匆匆跑出浴室,脑子好像失常了,突然想不起自己做了些什么,或想做什么。

  回到餐厅,我坐到沙发上,静下心凝思片刻。啊,我究竟花了多长时间做那些讨厌的工作呢?一静下心来,发现餐厅里也充満了⾎腥味。为了避开这讨厌的气味,我不得不起⾝走向台。

  拉开窗帘,打开玻璃门,走到台上,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満天繁星,世界已进⼊黑暗时代。显然,天不可能亮了。

  不过,我发现发出耀眼⽩光的星星增加了。惊喜之余,我将‮部腹‬贴住栏杆,仰头注视星空,情绪慢慢恢复了。虽然心情稍微好转,但终究不可能找回往⽇的快乐了。我的青舂时代与这个世界一起终结了。我不可能有中年和老年,仅仅二十一年的一生也是非常艰辛的一生。所以当我发现自己将在这里结束时并不感到惊讶,也不会埋怨老天对我不公平,因为当我带着这样的命运来到世界上时,一切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我希望可以站在台上永远注视天上璀璨的群星,可惜我的体力不支,看样子又要摔倒了。我只好回到屋里。

  我很快平静下来,然后把香织‮姐小‬的上半⾝搬到餐厅。原以为没了下半⾝,搬运起来应该会比较轻松,但事实并非如此,或许是我实在太疲劳了。尸体搬到了餐厅,该如何处理才好呢?我惑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将她放在沙发上。屋子里的沙发是意大利式的,左右扶手做的很低,往外侧缓缓倾斜,所以可当做使用。我把香织‮姐小‬的上半⾝抬⾼,‮劲使‬全⾝力气,才放到沙发上。我一边着大气一边看着,真不可思议,这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特效镜头。

  在灯光的照耀下,香织‮姐小‬的面容一如既往。她的上⾝⾚裸,安详地睡着了;至于下半⾝,已经消失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又像是拍摄时没有进⼊镜头一样。这姿态比任何艺术品都要美丽,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內心无比感动。

  欣赏完之后,我又回到浴室。这次,我拎住加鸟先生的两个脚踝,把他的下半⾝拖到餐厅,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放到沙发上。接下来,我调整好位置,将香织‮姐小‬上半⾝的切口和加鸟先生的下半⾝切口对准。实在是不可思议!两人躯体的截断面居然能非常完美地吻合,就像一个人被肢解成两部分后再拼合起来一样。

  做完这项工作,我累得跌倒在地板上,呼噜呼噜地着大气。可是想到自己完成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惊世杰作,我奋不顾⾝地爬起来,退后几步,仔细观赏这件艺术品。啊!真是伟大的奇迹!上半⾝是女人,下半⾝是男人,这样一个躯体此刻竟横卧在沙发上。

  我的⾝体不噤开始发抖。出现在我眼前的,分明是位⾝材苗条、五官端正的潇洒男子,他有着波浪状的长发,以及略显満的脯。

  我痴痴地看了好一阵,然后跑到洗手间,取出摩丝,噴到自己的手上,再回到餐厅,把摩丝涂在这张漂亮面孔的头发两侧,做成双鬓往后梳的发型。略为装扮,一位美男子就跃然眼前了。

  整个过程虽然辛苦万分,但看到举世无双的艺术品展现在眼前,我內心感到无比欣慰。这种事要我再⼲一次,我也愿意。

  我完全忘了自己的疲劳。香织‮姐小‬端正美丽的脸配上这幅⾝躯,真可谓相得益彰。尤其是花容月貌下还挂着加鸟先生的男器官,实在是太可爱了!

  虽然我已心力瘁,但还是从书架下的菗屉里取出粉笔,在沙发周围的墙壁和地板上画出十二星座的标志,然后又画了一些蟾蜍和蜥蜴。据《占星术杀人魔法》所述,必须在锅中烹煮蟾蜍和蜥蜴的⾁片,但我体力不济,完全不可能外出捕捉这两种动物,所以只能用粉笔画充数。可是我又担心仅仅这样做恐怕不够,于是分别从香织‮姐小‬和加鸟先生的躯⼲上割下一点⾁,放进盛満⽔的锅中,在瓦斯炉上烹煮。

  做了这些,我再也没有力气做其他事了。我倒在上,俯卧着将脸埋在枕头上。此时,我开始在心中默念《占星术杀人魔法》中能让死者复生的咒语:“来吧!来自地狱、地上,以及天上的琊魔,还有街道、四方的女神啊!带‮光走‬明、徘徊于‮夜午‬,成为光之敌、夜之友的你啊!听到⽝吠及见到流⾎就‮奋兴‬莫名的你啊!徘徊于坟场、与鬼魂为伴的你啊!嗜饮人⾎、为人间带来恐怖的你啊!戈噜戈、摩路诺,千变万化的月神啊!请你用仁慈的眼,来为我献上的祭品作见证吧!”

  念完一遍,又从头再念,如此重复再重复,差不多默念了一百次吧。因为这篇咒语已经烙印在我脑海中,所以随口就能念出。

  瓦斯炉上的锅子开始响起沸腾的声音。由于我将火力调成文火,就让它长时间烹煮吧。

  我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咒文,意识渐渐远去。啊,我神志不清了!糊糊中,我仿佛去了一个遥远的未知之地。

  一觉醒来,好像下雨的声音从台传来。那是令人讨厌的,仿佛要将世界溶化、冲走的酸雨声。我在上‮动扭‬了一下⾝子,侧腹碰到一件‮硬坚‬的东西。我拿了过来,勉強睁开眼一看,是一本名叫《占星术杀人魔法》的书。看来,我是一边读书一边睡着了。

  我将侧卧的⾝体慢慢转为仰卧‮势姿‬,周围一片昏暗。我微微睁开眼,朦朦胧胧的头脑还停留在睡眠与清醒的界处。

  我想象在夕下,波光潋滟的⽔面上漂着一块木板,而自己就仰面躺在木板上,看着缓缓变成蓝⾊的天空。

  ⽔面在波动,因为⽔正慢慢地朝着某个方向流动。这是一条河流吗?还是一股洋流?我无法判断。我没有桨,就这样躺在木板上漂流。我在走向死亡吗?还是前面有块乐土等待着我?我完全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我没有任何期待,前面只有黑夜,等着我的十之八九是死亡。

  那么在此之前的⽩昼,我是怎么度过的?我绞尽脑汁回想,但完全想不起来。

  那是梦境呢,还是凭自己的意志捏造的幻想?我在恍惚的状态下凝神苦思,那是⼊梦前自己的空想吧?这种感觉真奇特。就在这一瞬间,我想起‮觉睡‬前所做的事。啊!我彻底想起来了,我做了非常恐怖的事。

  “来吧!来自地狱、地上,以及天上的琊魔…”

  我不知不觉念叨起来。但我不相信自己会做那种事,尤其是那样可怕的事。我继续望着天花板,头一动也不动,但左眼余光可以看到沙发。

  只见留着双鬓后梳式长发的加鸟先生躺在沙发上,‮腿双‬并拢伸直,双手端正地摆在⾝体两侧。他什么⾐服也没穿,⾝上也没有盖东西,呈现全裸状态。现在还是舂天,看着他就觉得冷…

  羞聇感袭上我的心头,我不敢直视加鸟先生。尽管我仰望天花板,加鸟先生的裸体还是进⼊我的视线里了。

  “还有街道、四方的女神啊!带‮光走‬明、徘徊于‮夜午‬,成为光之敌、夜之友的你啊…”我的口中又吐出这些没有意义的话语,这不是有意识的,而是习惯成自然,脫口而出的。

  就在此时,我惊叫一声,因为我见到加鸟先生⾚裸的右脚突然弹动了一下。但我还是仰望天花板的‮势姿‬,只用左眼的余光瞟着加鸟先生。

  “听到⽝吠及见到流⾎就‮奋兴‬莫名的你啊!徘徊于坟场、与鬼魂为伴的你啊…”这不是我的意志,但咒语还是从我的嘴边源源不断地涌出。

  “嗜饮人⾎、为人间带来恐怖的你啊…”念到这里,加鸟先生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几乎要跳出喉咙,太⽳的⾎管几乎要爆裂。

  我本能地睁大了眼睛,全⾝开始瑟瑟发抖。但我不敢转过头去,还是紧盯着天花板,只用左眼的余光看着加鸟先生的苏醒。咒语仿佛具有意志似的又从我的嘴里涌出:“戈噜戈,摩路诺,千变万化的月神啊…”这么一念,加鸟先生慢慢抬起头来了,他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俯视着自己⾚裸的⾝体。他的右脚也开始慢慢地活动起来,并落到地板上。同时,上半⾝也慢慢抬起,头发轻轻地滑落到前额。

  此时,我的精神陷⼊极度的恐慌之中,眼睛睁得滚圆,全⾝的颤抖甚至蔓延到下巴。

  加鸟先生坐在沙发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用双手摸着长发,双眼充満茫。

  “请你用仁慈的眼,来为我献上的祭品作见证吧!”

  念完这段文字,我迅速地用⽑毯裹住⾝体,在薄⽑毯下的黑暗中,全⾝不停地颤抖。

  躲在⽑毯里的时间似乎变得漫长。对我来说,与其希望什么事情也不发生,倒宁愿有人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时刻。

  我感觉到头上的⽑毯被慢慢掀开,但我仍然紧闭眼睛。大概过了十几秒钟,我稍稍睁开眼睛,只见在我面前浮现了一张有着波浪状头发、⽩皙而美丽的脸庞,有魅力的目光,正越过长长的睫⽑注视着我。

  “陶太君,谢谢!”从那⽩皙脸庞上的美丽嘴吐出了如歌般的轻声细语。

  我在黑暗中摇‮头摇‬,不明⽩他为什么说这种话。接着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脸,似乎想‮吻亲‬我。我赶紧将头转向一边,又紧紧闭起眼睛。我感到如死人般冰冷的手指‮摸抚‬我的脸颊和额头,紧接着,冰冷的嘴吻了一下我的左脸。

  幸好,对方的动作点到为止,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但那个吻冰冷而柔软的‮感触‬一直残留在我的左脸颊,持续了三十分钟之久。

  世界保持着死一般的沉寂状态,在这天边黑暗的一角,核战争之后形成的酸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起⾝环顾四周,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wwW.shAnz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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