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小说网为您提供水琉璃txt下载
扇子小说网
扇子小说网 现代文学 综合其它 历史小说 侦探小说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玄幻小说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热门小说
小说排行榜 竞技小说 都市小说 武侠小说 伦理小说 诗歌散文 穿越小说 科幻小说 幽默笑话 经典名著 重生小说 官场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母欢子恋 夫妇交换 夫凄游戏 变质父爱 无爱之欢 蟼花狌奴 齐人之福 家庭趣事 艳骨尸魔 娇凄江湖 美妙人凄 家有滛凄
扇子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水琉璃  作者:严沁 书号:19952  时间:2016/12/8  字数:18729 
上一章   ‮章四第‬    下一章 ( → )
 晨光中,可宜醒来。想翻身,马上感觉到身边的哲人,她忍着不动,不忍心吵醒他。

  醒了就再难入睡。默默地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是一间酒店的房间,心中的难受就这么冒了上来。

  和哲人这么多年了,他们连个固定的小窠都没有,每次相聚都在不同的酒店房间里。她爱哲人,也绝对相信哲人对她的爱,但是酒店的房间却给她强烈的犯罪感。

  这犯罪感已存在好久了,她一直埋在心中不敢说出来,她怕影响哲人。哲人的工作那么忙,负那么多、那么重的责任,她不能再给他任何压力。

  她不知道哲人会不会也有犯罪感。或者他是男人,对“酒店”没这么感。她不知道。

  她记得好清楚,当年第一次随哲人走进酒店时,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望看她、都像在指责她,她是别人家里的第三者,是破坏者。

  这么多年了,哲人的家庭还是完整的…至少在表面上,而她,大概永远只能做个默默的第三者。

  第三者未必是破坏者,是不是?第三者或者是受害的呢?受害?她怎能想到这两个字?受害?她爱哲人,所有的一切全是她心甘情愿的。

  受害?她忍不往笑起来。

  哲人还是沉睡着。睡眠对他极重要,睡不好他就难以负荷一天繁重的工作。她完全不敢动,让他多睡一刻就是一刻。

  他常常这么整夜不回家,阿美当然心知肚明。阿美却从来没有—声抱怨。看见可宜,还亲热得很,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可宜知道,换成自己绝对做不到。分明是个抢丈夫的女人,怎么可能笑脸相对?

  是阿美的涵养好?度量大?她真的不知道。每当阿美做些她喜欢吃的东西送她时,她简直不敢正视阿美,她的惭愧在那个时候是最高峰的。

  但是她爱哲人,哲人爱她,这是铁一般的事实,难道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吗?

  但是在一起…他们的地方只有酒店。酒店,她深深、深深的叹息。

  这是她心中永不能平衡的事。

  除了爱情,她和那些跟男人上酒店开房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爱情…值得如此执著?可靠吗?

  啊!怎么想到这些?她开始怀疑爱情了吗?她认为她和哲人之间的一切不值得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从见到哲人的那一刹那起,她已爱上他,这么多年了,爱情愈深愈浓,怎可能怀疑呢?

  哲人不算是个漂亮的男人,她爱他是全面的,他的人格,他的个性,他对工作的狂热…尤其是这一点,当他全心狂热投入工作时,她认为他那一刹那的美态是无可比拟的。他毫不犹豫地奉献了自己的感情。

  但是今天,她的毫不犹豫有了一丝变化?

  不,她不是这样的,真的,或者只因为酒店,她觉得再也无法容忍酒店的房间。

  她要得不自觉的激动起来,谁知轻轻的移动也惊醒了旁边的哲人。

  ###

  “醒了?”他望着她。

  “嗯。”她不敢出声,不敢让他知道心中激动。

  他不傻,他怎会看不出她脸上神情的不妥呢?

  “什么事?”他翻身拥往她。

  “做了噩梦,你信吗?”

  他温柔地拍拍她又摇摇头。

  “我们之间不可以有一丝隐瞒,我不容许这样。”他说。

  “你以为有什么事呢?醒得太早,脾气不好。”她说。

  他凝视她,动也不动,长长久久的凝视她。

  “告诉我真话,否则今天我怎能工作呢?”

  她不安了。她绝对不容许自己影响他的工作。

  “我只是…在胡思想。”

  “那么把你的胡思想告诉我。”他说。语气温柔,但很坚持肯定。

  “我…不喜欢酒店的房间。”她终于说。

  他和她之间是不必有隐瞒的,为什么不能说呢?

  “只是这样?”他轻抚她的头发。“我令你委屈了。”

  “不是委屈,哲人,你是知道的。”她摇头。“酒店…给我很坏的联想。”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他了解地微笑。

  “你不要放在心里,这也不是件什么严重的事。”

  “起吧!”他说:“我们还可以在清晨的好空气里散散步。”

  离开酒店,实在令人大大地透一口气。走在街上,可宜的头都扬高了些。

  “我们这些电视人很少有清晨的。”哲人说:“今天很难脑粕贵。”

  “你…要不要回家换衣服?”她问。

  “你呢?”他反问。

  她摇头,她不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家碰到哥哥,更不愿看母亲的脸色。

  “那我也不回去。”他说:“找一家上海店吃豆浆油条?”

  “好。”她令自己振作。“但是…打个电话给阿美,她会担心的。”

  他点点头又拍拍她。他喜欢的是她的善良、本分。

  在那小小的豆浆店里坐下,享受美味的早餐。哲人在角落里打电话,说了几句他就回来。

  “阿美没说什么?”她问。

  她不能不在意阿美,是不是?阿美无论如何是哲人正式的太太。

  “我告诉她拍通宵节目,她让我下班早些回去休息。”他淡淡的。

  阿美真的完全不怀疑他说谎?或者根本知道他和可宜在一起,故意不拆穿?

  可宜低下头喝豆浆,心中又有不安的犯罪感。

  “不要再胡思想。”他捉住她的手。

  “没有,真的没有。”她猛然抬起头。“哲人,你愈来愈感了。”

  “不是我感,是事实。”他促往她的手不放。“我带给你太多的委屈。”

  “我不觉得是委屈不就行了。”

  “我在想…现在是不是我该下决定的时候了?”他说。

  “哲人…”她大吃一惊。

  “放心。我有分寸,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很认真。“事情已经拖了太久,是不是?”

  “我完全没有催你的意思,我也不想破坏你和阿美,还有你们的孩子…”

  “可宜,再不决定,你不以为将来的伤害可能更大?”他凝望着她。

  “我这方面你永远不必担心,”她郑重地说:“你该知道,我是没有要求的。”

  “你没有要求并不表示我对你没有责任,”他正地说:“我是个男人,我要立足社会。”

  “但是阿美和孩子没有你可以生存吗?”她问。

  “现在他们和没有我有什么分别?”他反问。

  “不要太残忍。”她叹息。

  “你别太悲观,阿美也许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呢?或者她比我们都坚强?”

  “有这可能吗?”她苦笑。

  “我不了解她。”他摇头。“奇怪的是我和她相处了10年,都不了解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她是个标准的贤良母,还有日本女人的美德。”

  “这是表面”他想一想。“真的。10年来我只看见表面,从来没看见过她的内心。”

  “是你自己不去看、不去了解。”她说。

  哲人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她…也不曾给我机会。”他说得古怪。

  “公平些,哲人。”她摇头。“你这么忙,大部分的时间给了工作,另外还有我,你有机会了解她吗?”

  他不响,仿佛并不同意她的话。

  “让事情自然发展,好不好?”她请求。“如果你为我作出什么决定,我一辈子都会不安。”

  “但是,你叫我对目前的情形又怎能安心呢?”

  “目前我们不是很快乐?”她说。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视她。

  她痹篇了他的视线,考虑了半晌。

  “我们…是不是该有个冷静期?”

  “冷静期?!你是说…我们分开一阵?”他涨红了脸。这么沉着的人也激动起来。

  “这…也没什么不好。”她垂下头。

  “不行,我不答应,”他低了声言,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残忍?这么做…非毁了我们俩不可。”

  “没有这么严重,我只是说…”

  “说什么都不行!”他坚决反对。“你等着,我一定会有一个好决定,在很短的时间里。”

  “不,不行!”她也坚决。“我不许你伤害阿美。”

  他们对峙了半晌,同时叹了一口气。

  “永远没有结果的讨论。”他说:“为什么我们不能狠一次心来个了断?”

  “没有了断。”她说:“孩子永远是你的!他们身体里着你的血。”

  “他们是他们,不该影响我的前途和幸福。”他说。

  “我不想再辩,因为没有用。”她站起来。“私事烦人,还好,我们都有不错的事业,上班吧!”

  步出小豆浆店,他握住她的手。

  “我们可否到另外的地方去另创事业?”他忽然问。

  “私奔?!”她笑起来。笑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他居然也会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哲人一觉醒来,看看台钟,才‮夜午‬两点多钟。

  今夜他睡得太早,从公司回来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口头上说是累,其实他不想和阿美有太多相对的时间。在家里,他不能总把自己关在书房。

  翻个身,马上感觉到肚饿。当然饿啦!从中午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过。看看身边,阿美并不在。

  这个时候阿美还不睡觉?

  披衣起,看见阿美坐在客厅的一角,手中织着线,眼睛却对着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电视机。

  一见他出来,她马上放下手中的线站起来。

  “醒了!”我去给你弄宵夜。”她说。

  “这么晚你还不睡?”他问。

  “我有什么关系,白天可以补睡,你却还没吃晚饭。”她说得理所当然。“我去弄。”

  哲人没出声,在一边坐下。

  电视机画面上是古老的电影,是一张张古老又陌生的脸孔。连声音都没有,阿美会有兴趣?

  他愈来愈不了解…不,他根本不了解阿美。

  10分钟,阿美把热菜、热饭、热汤都端上桌子,她安洋而足地陪在一边。

  哲人慢慢吃着,愈吃愈觉得不自在,他不习惯阿美这么陪在一边…虽然她是太太。

  “你可以先去睡,太晚了。”他说。

  “我不累,大概是天生的夜游神,‮夜午‬精神比白天好得多。”阿美淡淡地笑。

  “叫你这么等着很不好意思。”

  “老夫老,有什么不好意思?”她摇摇头。

  “电视台的工作…就是这么不定时。”他胡乱说。不知道为什么“老夫老”这几个字令他觉得刺耳。

  “这么多年,习惯了。”

  他看她一眼,益发觉得陌生。

  她是那种五宫整齐、挑不出什么缺点的女人,也许就因为没有缺点,就显得平凡了。平凡女人数之不尽,总不能留给人较深印象…是了,阿美就是这样,十几年夫,哲人心中对她竟没有较深的印象。

  ###

  “很抱歉,没有多余时间陪你和孩子。”他说。自己吃了一惊,怎么讲这样的话?

  “怎么客气起来了?”阿美笑。“男人当然是工作第一,孩子们有我陪着就行了。”

  再吃几口,哲人居然就没有了胃口。刚才他真的很饿、很想吃东西,但是对着阿美叹口气,放下筷子。

  “吃这么少?”阿美望着他。“工作那么忙,不吃东西怎么行?再吃一点,好不好?”

  哲人犹豫了半天,才勉强拿起筷子胡乱的再吃一点。

  “再喝一碗汤。”阿美不由分说地进厨房替他盛一碗。

  “真的吃不下。再吃怕睡不着觉。”他皱眉。

  “不会的。汤有益,喝了它吧!”她说。

  哲人几乎是强抑心中的反感才把那碗汤喝了下去。

  阿美一点错都没有,阿美分明是为他好,他心中却有那么大的反感。是他变,是他坏,是他错,为什么阿美在他眼中…竟变成一无是处?

  阿美默默地把饭桌收拾了,回到客厅,看见哲人还坐在沙发上,电视却已关了。

  “我陪你聊聊天?”她温柔地问“或是马上休息?”

  “如果你不想睡的话…我们淡淡。”他说。

  或者这是个机会吧!他真想跟她谈清楚。

  阿美坐在他对面,又拿起线一针针地织着,她看来很安详地在等着他开口。

  “这种天气…怎么织衣?”他不满。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自己织的总比外面买的好。”阿美并不停手。

  “停下来,好吗?”他有点烦躁。

  她愕然停手,怔怔地望着他。

  “好。明天再织。”她马上顺从地把线放在一边。

  看见她顺从…他一点也不开心,阿美竟是这样没个性的女人,怎么结婚以前完全不觉察?

  “你想跟我谈些什么?”她问。

  哲人心中一窒,竟说不出话。

  “你放心,孩子们都乖,功课也进步,”阿美笑得很足。“而且…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你说。”

  “平你给的家用有余,我存了一笔钱,正好够买幢房子付首期,”她说“我已经看中了一幢,我想买下来慢慢供,等于存钱。”

  “你想买就买,钱是你存的。”

  “钱是你的,”她笑。“你同意我就去办手续,还是写你的名字,好吗?”

  “不,写你的名字。”他马上说:“是你存的钱。”

  “有什么分别呢?”她笑起来。“我总是你太太。”

  “还是…写你的名字,”他坚持。“你去付首期钱,以后每个月我另给你钱供。”

  “不必全部,只给一半好了,因为家用钱有余。”她说。

  哲人皱眉,心中愈来愈不舒服。他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她谈可宜的事呢?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他又开始不耐烦。“我会给钱,我会负责你们的一切。”

  “你一直是最负责的好丈夫。”阿美说:“所有的同学、朋友都羡慕我,都说我最有福气。”

  最有福气…哲人的肚子里直冒苦水、酸水,今夜大概又是什么都讲不成了。在阿美面前,他永远没有机会。她那么好,他怎能破坏她的一切美梦?

  “以后…我工作会更忙些,”他一口气。“我会自己再负责一些节回。”

  “身体吃得消吗?”

  “竞争太大,没法子。”他说:“可宜是女孩子都夜以继的工作,何况是我。”

  “好久没见到可宜了。”

  “她没空,非常忙,”他说:“去了美国一阵子,回来要赶些功夫。”

  “有空请她回来吃餐饭,还有翡翠,”阿美说:“从她们那儿,可以让我了解一点外面的世界。”

  “其实你也可以到外面看看,把自己一天到晚关在家里也不是好事。”

  “我什么都不懂,出去会被人笑话,”阿美说“我是天生适合在家里当主妇的。”

  “就是不懂才要出去学,”他说:“愈是关在家里,愈是和社会节。”

  “做个主妇,就算和社会节又有什么关系?”阿美不以为然。”我又不想出去和那些女强人们争强斗胜。”

  “但是…阿美,你明不明白一件事,如果你和社会节,也表示和我的距离愈来愈远。”他忍不住说。

  她呆怔往了。好半晌,才又惊又怕地说:

  “我只想做好主妇、做好太太、好妈妈,我不觉得和你有距离,真的。”

  “是你不去感觉,”他叹口气。“阿美,你不觉得我们愈采愈没有话说了吗?”

  “不…我只是不想打搅你,你太忙、太辛苦,回家之后我只想你安静、体息。”她张惶地说。“并不是没有话跟你说,真的。”

  “那…好吧!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了。”他说。

  阿美的脸变得有点苍白,她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他。

  “哲人,你…可是对我不满意?”她颤声问。

  “不。没有不满。”他叹息。”你是好太太,这是肯定的。只是…阿美,我更希望你能了解我。”

  “我了解你的。哲人,你怎么会以为我不了解你呢?我们这么多年夫…”

  “这不是多少年夫的问题,”他坦然望住她。”阿美,你可知道我心中现在想什么?”

  阿美语。只能怔怔地望住他。

  “你不知道,是不是?”他又叹息。”我实在很想现在跟你谈一件事。”

  “一件事?”她仿佛自问。

  “是。一件事,…一个人。”他又说。他已鼓起了最大的勇气。

  她本已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眼中的光芒突然间凝聚起来,非常戒惧。

  “一个人?!”她重复着。

  “是的。这件事我想讲好久了,一直没有机会,”哲人深深地一口气,给自己找寻更多的勇气。“我希望大家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讲。”

  阿美摇摇头,再摇摇头。

  “不。请不要讲,讲了我也不懂。我说过,我只是个最平凡的家庭主妇,除了家事,我什么都不懂。哲人,请不要讲。”

  “阿美…可是我们不能抹杀一些事实,无论拖多久我们总得面对,总得设法解决。”

  “你说的自然有道理。可是…哲人,我并不妨碍什么,是不是?我从来不妨碍什么。”她说。声音是空而无奈的,很令人不安。

  “不是妨碍不妨碍的问题,”哲人几乎是硬着心肠。“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做的事该负责。”

  “你可以负责,真的,我不反对。”

  “但是…”

  “我可以让出名分,但是…请勿让我父母、亲戚知道,我怕伤他们的心。”她说。她并非不明白、不知道。

  “阿美…我对你和孩子一样也会负责。”

  “我知道,也绝对相信。”她马上点头。“我什么都不介意,只是在我父母和亲戚面前,我需要一点面子。”

  哲人再也不能说什么了,是不是?阿美的要求是这么低,只要求不让她父母、亲戚知道。但是…如果给可宜一个名分,不可能瞒得过阿美的父母、亲戚。

  这是个难解的难题。

  “对不起,阿美,我无意伤你,可宜也是,”他垂下头。他怎么有脸再正视阿美呢?阿美那么大方、那么好,所有的错都在他。“但感情的事…”

  “我明白。”阿美马上说:“我是个传统旧思想的女人,我只知道要对丈夫好、忠于丈夫。也许我不懂爱情…哲人,我实在抱歉。”

  “阿美…”哲人连头也不敢抬了。

  “我们可以悄悄办手续,别让父母、孩子知道,”她又说:“只求你维持表面上的一切。”

  他沉默无言。

  表面上的一切不就是现状吗?若只维持现状,他何必求她?

  “我…要搬出去往。”他终于说。

  她马上惊惶起来,好像天都要塌下来。

  “你不再回来?你…哲人,怎么行呢?孩子们问起我该怎么回答?还有父母…”

  “我会回来,会见他们,但是…我希望能给可宜一个家。”他说。

  “哲人…这太残忍,”阿美下泪来。“可宜的一个家,那么我这儿呢?我不能让父母看见…你知道的,我本人并不介意…”

  “阿美,我很抱歉。”他的心又软下来。阿美完全没有一丝错处,他怎能对她处以极刑?“我现在心也很,不知道该怎么办。”

  “请让我们保持原状,好不好?”她含泪望着他。“我愿意去律师那儿签字离婚,但要维持表面上的一切。”

  “这…对大家有什么好处?”

  “不是好处,哲人,”阿美诚恳得可怜。“做了这么多年你的太太,我没有犯错,一个没有错的太太…我的父母是老式的人,怎么想呢?”

  哲人无言。是。那对善良的老人家怎么想?他们把惟一的女儿交给他时是托付终身的,他怎能那么残忍?

  是!太残忍了。

  “去休息吧!”他扶起她。“事情…慢慢再商量,你知道,我绝对不想伤害你。”

  然而…伤害早己存在了,是不?

  仇战果然红了。

  他说是运气,事实也是。他这种型的人只有极端,红与不红两个可能,不可能半红不黑的浮沉。

  ###

  电视台跟他签约,唱片公司替他出唱片,夜总会请他演出,一下子把他的生活完全改变,每天有许多人包围着他,他的生活也由无所事事变成忙、忙、忙。一个野兽派的歌者,大家都这么叫他。

  然而什么叫“野兽派”?没有人去研究,报纸上这么写着大家就这么认同,观众、听众是很奇怪的,他们接受一些创新得甚至不通的东西。

  宿玉看着报纸忍不住笑。野兽派的歌者,他能吃人?是不是他永远戴着那副墨黑眼镜或夸张得离奇的动作给人的感觉?她也讲不出。只是,每见他在电视上出现,或在报纸上看见他的照片,她都心悸,他太像之浩了。

  就快下班,可宜的电话来了。

  “我来接你,5点半在你公司楼下。”可宜愉快地说。

  “有什么好节目?”

  “仇战请客。他说谢恩。”

  “谢恩?与我有什么关系?宿玉有点迟疑,或者说有点莫名的不安。

  “如果他不是那么像英之浩,我们不会注意他、发掘他,他没有今天。”可宜有大条道理。

  “时光倒几百年,谢恩哦。”

  “5点半,请准时。我不想被警察告我阻碍交通。”

  收线后,宿玉再也做不了事。不安变成紧张,她要见仇战。

  但是仇战…她骂自己莫名其妙,她断不会把仇战当之浩,她有足够的理智,为什么要紧张?

  她去为自己冲杯咖啡,又去洗手间打个圈,一定要消除这个紧张,她不要自己莫名其妙。

  5点半到了,她站在办公室大厦外,果然看见可宜和哲人的车缓缓驶来。

  仇战不在车上,宿玉松了一口气。

  “要谢恩的人呢?去了教堂?”她故作轻松。

  “他自己去。”可宜眨眨眼。她今天看来假特别,仿佛喜气洋洋,格外神采飞扬。

  “平常下了班好像没有半条命似的,今天为什么?”宿玉忍不住问。“不是为了谢恩宴真把自己当上帝了吧?”

  可宜嫣然一笑,颇有神秘味道。

  “到底什么事?又想算计我?”宿玉提高警觉。“你们也约了韦天白?”

  “小人之心。”可宜摇头。“仇战又不大认识天白。”

  哲人轻轻咳一声,也带着那种朦胧的喜悦说:

  “我们租了一层楼,想不想先跟我们去看看?”

  宿玉呆怔半晌,他们租了一层楼,那表示…表示…啊!他们终于着手解决他们的事了。

  “太好了,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她叫起来。

  “别急。已在半途中。”可宜回眸望她。

  “怎么事先一点也不告诉我?我可以帮忙。”宿玉说。

  “一切现成。朋友的房子,他们移民,租给我们,连家具都不用添。”哲人说。

  “这该叫作水到渠成?”宿玉打趣。

  “也该是时候了。”哲人说。

  “可宜给了你压力?”宿玉故意说。

  “但愿有压力。是我自己觉得拖得太久,心里不安。”

  “罕有动物。”宿玉拍他一下。“现在有良心的男人不客易找到。”

  “与良心有什么关系呢?”哲人说:“爱懂嘛!”

  “难得看见哲人这么風騒,吃错了葯?”宿玉笑。

  “下定了决心。”哲人把车停在一幢大厦外。“上去看看我们的小巢。”

  那是一层一千呎左右的楼,麻雀虽小却样样俱全,而且布置精致,颇见心思。

  “朋友夫妇下了功夫装修的,舍不得卖,正好租给我们,互相有好处。”哲人欣地说。“看,满不满意?”

  可宜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她惊喜地四下张望,一间房一间房的探头进去。然后,她的笑容更甜更美了。

  “怎么样?满不满意?”哲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好漂亮的房子,可是…”

  “只要你喜欢这房子就行了,其他的不必讨论,”哲人挥一挥手。“我不要你再委屈。”

  “哲人…”

  “我们快赶去仇战那儿,兔得他等急了。”哲人拖着可宜走出去。“其他的事再商量。”

  可宜看了宿玉一眼,把要说的话忍了回去。这是件左右都为难的事,她得好好考虑。

  “别想太多了,”宿玉和可宜走在后面,她低声言说:“抓住你的幸福。”

  “我…还不确定幸福是不是我的。”

  “想伤哲人的心?”宿玉瞪她一眼。

  可宜没有再说什么,又上车赶路。

  是家情调极好的西餐厅,玻璃长窗外是海,餐厅里有人弹着清越的钢琴。

  仇战早已坐在一角。

  “选了全城最贵的一家来谢恩?”可宜又变得活泼了。

  仇战只是微笑,拉开椅子让宿玉坐在他旁边。

  “别再提这两个字,谢恩,”宿玉也强作轻松。“好像真进了教堂。”

  “不止于此,晚餐之后请你们去夜总会看我表演。”仇战说。他还是那个样子,并没因成名而意气风发。

  “当然。不请也要去。”可宜笑。“这阵子报上太多你的消息,看看你可曾改变?”

  “改变?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他说:“家破人亡地逃出西贡时,我已被定了形。”

  “仇战是你的真名字?”宿玉忽然问。

  仇战眼中光芒渐渐凝聚,望着她好久、好久。

  “奇怪的是,自我逃出来之后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事的人。”他说。

  “那么不是真名字了?”哲人说。

  “我姓仇,名字却是后采自己改的。仇战,我仇恨战争,即使它没有毁灭我的一切,也改变了我的一切,我目前变成孤儿。”

  “但是你现在决不孤独,你拥有极多的听众。”哲人说。

  “你不知道,四周围的人愈多我愈害怕、愈孤单。就像逃亡中,只有孤单的我一个,四月所有的人与我无关,他们不会帮我、不会理我,由我自生自灭…”仇战摇头。“今天应该快乐,我不讲这些。”

  但是他已经讲了,已经听进人的耳朵,像宿玉。她望着他,心中突然产生了奇异的情绪,仿佛同情,又仿佛怜悯。她想到之浩,之浩在出事的那天四周也有那么多人,但他也孤单,遭遇了那佯的事竟没有人援手…她的心痛起来,眼睛也微红。

  转开脸,她连忙垂头看菜单,她不想被人看到她的情形。她怎么不由自主地把仇战和之浩联想在一起呢?

  “那么说说你最近的情形。你红得厉害。”哲人说。

  “我工作。努力工作。”仇战想也不想地说。”一个人一生中也许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我要抓牢。否则我将后悔一辈子。而这次机会是你们给的,我会永远记住。”

  “轻松一点,做人太认真、太严肃会累的,”可宜说:“世上所有的事是个缘字,一切皆缘,我们能碰在一起,实在只有缘字可以解释。所以不必感谢我们。”

  “有这次机缘我做梦也没有料到过,所以现在我内心是有点无所适从。”他坦白说:“我不知道除了工作之外我还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你会想到的,但有一句话,娱乐圈非久留之地,见好就收,这是我的经验。”哲人说。

  “谢谢。我明白这道理。”仇战有点孩子气地笑起来。“来香港这么久,认识了这么多人,但只有跟你们在一起,才觉得真正平静、快乐。”

  “这也是缘。”可宜又说。

  “我想给自己两年时间闯一闯,”仇战又说:“两年后无论情形如何,我决定身而退。”

  “行吗?如果那时你更红、更受呢?”可宜问。

  “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对我这从死亡边缘逃出来的人,我决定转身时,无论前面是什么也改变不了我。”

  “这样你或者会快乐些,”可宜点点头。”娱乐圈是个无底深潭,许多人不自觉地沉下去,终至沉沦。”

  “再沉沦?”仇战墨镜后面似乎光芒一闪。“我这从泥污中爬出来的人不会那么傻。”

  “你是比较不同,我感觉得出,”哲人说:”我相信这也是你一炮而红的原因。你有特别气质。”

  “我的运气。有一句话是说否极泰来。”

  “你也很会处理自己的形象,你保持神秘。”可宜笑。“愈神秘群众就愈想知你底细,于是你愈红。”

  “我非故意隐藏自己,我实在是害怕。”仇战说。

  “这儿是香港,每天清晨起时你该对自己说一遍,然后就不会害怕。”可宜有很多意见。

  “不是香港或西贡或美国的问题,”仇战想一想。“我心中对世界全无信心,恐惧感来自心底。”

  “你需要一点时间,慢慢会好起来。”哲人说:“噩梦已过,你只要设法忘记就行。”

  “噩梦是永远难忘的。”一直没出声的宿玉说:“没经历过的人永不会明白这道理。”

  仇战意外地把视线移向她,墨镜后的神情看不清楚,嘴角却在轻颤。

  “你说的是。没经历过的人永不明白,噩梦是忘不了的,像影子般的追着你,直到死亡。”他说。

  哲人和可宜互望一眼,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在侍者送汤上来,令气氛缓和些。

  “你还习惯这圈子吗?”哲人问。

  “不习惯。但不要紧,我不理会其他人、其他事,我只努力做我的工作。”他说。

  “现在才开始,慢慢的你还要面对许多复杂的人和事,你要有心理准备。”哲人说。

  “我知道。”仇战点点头。

  “其实我们也没经深思的带你进这圈子,不知道对不对?”可宜望着仇战。

  “至少我赚到我希望拥有的钱。”仇战说:“有了钱,我可以做许多我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事?”哲人随口问。

  他皱眉,没有马上说出来。

  “你可以不说,我们不一定要知道。”可宜马上说:“哲人只是随口问。”

  “不…我要做的都是很琐碎的小事,”仇战说:“譬如像今夜,能在这儿请你们吃一餐。譬如可以买一件我以前一直向往的风衣。譬如…我可以请一个喜爱的女孩子出来,在好情调的地方聊天。”

  “你实在还很小孩子气。”可宜叹息。“但是你的外表不像。你看来很冷、假成、很强,可以担当一切,甚至可以反抗、可以拼搏。但是你孩子气。”

  “其实…两种都是我的个性,”仇战想一想。“一种是我的本;另一种是在生命的磨练中得来的。我…可以很冷酷绝情。”

  哲人、可宜、宿玉都笑起来。他这句话更稚气。

  “真的,别不信。”仇战涨红了脸。“在逃出来的路途上,我看见受伤的人可以视而不见,看见饥饿的孩子也不理,我心中只有自己,自己的命才最重要。”

  “这是人。”可直叹一口气。“换成任何人恐怕也和你一样。自己的命最重要。”

  “谈了太多战争,今夜不许再提。”哲人下命令。“仇战,你也要认清楚今天自己的身份,过去的由它过去吧!”

  仇战想了一下,把视线移向宿玉,看了好半天才吃力地点点头,仿佛决定什么大事。

  “我试着去做。”他说。

  宿玉对着他的视线,听见他说的话,心中莫名其妙的不安和紧张又冒上来。她垂下头。

  “等会儿我们还可以跳舞。”可宜兴致奇高。”表演完了你可有空?仇战。”

  “有。”仇战马上点头。

  “太好了,我们四个去跳舞,”可宜笑。“谁也不许反对。”

  没有人反对,不是吗?

  凌晨回家,宿玉很辛苦地才能令自己入睡。看仇战表演之后去跳舞,她也不过跟仇战跳了两曲就无法使自己再留在那儿。她坚持回家,大家只好散了。

  也不是她想扫大家的兴,她手心中的冷汗、她控制不了的紧张和轻颤使她非走不可,她怕自己会失态。

  仇战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不能在他面前有所闪失,她只能坚持离开。

  可宜和哲人该了解她的。

  睡眠中一连串的梦。梦见她和之浩跳舞,之浩也戴了仇战那种墨黑的眼镜,完全看不出眼睛的神倩。她又惊又怕又不甘心,她不能看不清之浩,她和之浩不能有隔膜,于是伸手抢墨镜,怎么抢也抢不到,她大叫大嚷都近不了之浩的身,跳舞仿佛变成打架。突然…之浩变成了仇战,仇战前肌盘结,比之浩壮得多,是仇战,不是之浩,之浩去了哪里…

  一惊就醒过来,枕头是的,满脖子都是汗。她坐起来,心中狂跳仍未停止。

  认识仇战是天意吗?注定她还要受更深的折磨?

  出去倒一杯冰水喝下,平静多了。5点半,天也快亮了,不睡也罢。

  她出本书来看,是本诗集。看诗?她苦笑,早已没有这份心情了。生命对她是残酷了些,才不过26岁,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

  扔开诗集,找出昨天的旧报纸来看。旧报纸如同过去的生命,一切已经发生、已经注定、已是白纸黑字,再难改变。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像旧报纸,大概在“今”她已发生不了任何作用,是不是?

  捱到7点钟她起梳洗。她的脸色并不难看,看不出她睡不好,她有这本事,捱了通宵之后还冒来精神奕奕。大概她的生命力比别人的更旺盛、更强吧!

  她又想到之浩和她有相同的本事,他们都是不怕捱、捱不坏的人。可惜生命力旺盛也没有用,一粒子弹就结束了他多姿多彩、快乐与不快乐参半的年轻生命。

  用冷水往脸上浇,不要再想这件事,不能再想,否则她又将坠入噩梦…噩梦是不会忘的,她确信。

  “这么早?不用上班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母亲诧异地问。她在沙发上看早报。

  宿玉这才想到今天是周

  “反正也起来了,我去教堂。”她说。

  “第一堂礼拜要10点钟。”母亲提醒。

  “我没说现在去。”她坐下,也拿起报纸。“你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年纪愈大愈不想多睡,觉得生命的时间宝贵,”母亲居然半开玩笑。“我喜欢在清醒的多享受一下生命。”

  “文艺腔得可怕。”她笑。“昨夜又看半夜的国语长片?”

  “没有。也不是常常有好的文艺片看。”母亲说:“武打国语片多些,而且一再重复。”

  “不要抱怨,电视是免费的。”

  “去喝杯牛吧。”母亲说。

  宿玉摇摇头,忽然看见母亲在看娱乐版,而且有一张大大的仇战的照片在上面。她的脸色微变。

  ###

  “换一张报纸。”她说。

  母亲无言地换给她,明明还没看完。母亲极明显地让着她、顺着她。

  “这仇战像极之浩,是不是?”宿玉故意说。

  “怎么会?根本是两个人,而且照片也看不清楚。”脸色大变的是母亲。

  宿玉放下报纸笑起来。

  “昨夜我们一起跳舞。”她说。

  “你和仇战?!一个歌星?!”简直大吃一惊,不能置信。

  “别惊奇。仇战是哲人、可宜一手发掘、我们一起在酒廊里遇见的。原因是他像之浩。”宿玉说。

  “阿玉,不要再提那个人、那件事,”母亲严肃地说。“过去的事就算了,别再为难自己。”

  “你太感。仇战只不过外表像之浩而已,”宿玉又笑。“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

  “哲人也是,怎么那么糊涂…”

  “怎么怪起哲人来了?”宿玉大笑起来。“别害怕,仇战跟我不会因他像之浩而有关,昨夜跳舞是因缘际会,他清哲人、可宜是为了谢恩,我是陪客。”

  “我担心的不是这些,”母亲摇头。“我自然明白你不会喜欢一个歌星,我只恨他太像…那个人。”

  “公平一点,妈妈。”宿玉忍不住笑。“他像之浩不是他的罪,对不对?”

  “要不要我陪你去教堂?”母亲改话题。

  “去教堂是惟一不要人陪的地方,”宿玉站起来。“先吃早餐。”

  她走进饭厅,手上还抓着那张有仇战的照片的报纸。对仇战,她还是下意识地紧张。

  离家去教堂时,她碰到在楼下洗车的天白。

  “自己洗车?”她很意外。“一直都有人替你做的。”

  “有时自己劳动一下是一种享受,”天白笑。这漂亮的男人得不到她的心、她的感情真是奇怪,他比许多人都好、都强、都专一。“你出去?”

  “去教堂。”

  “我就洗好了,要不要我送你?”他诚心地问。

  “绝对谢谢你的心意,只不过我和你有同一目的,想劳动一下,”她看看表。“这么早出门就是想走走。”

  “对,散步是好事。”他说:“昨夜你回来得很晚?”

  “是。和可宜他们一起。”她不想把仇战的事讲出来。“你怎么知道?”

  “那时我还在听音乐。”

  “阿灵好吗?”她问。她和他并设有太多话题。

  “下午她会来,如果有兴趣,过来我家聊天。”他说。

  “一言为定。”她挥挥手,走出去。

  她感觉到天白的视线一直跟在她背后,她却决不回头望。有时她也自觉对他冷酷得过分。

  走了一大段路,到达教堂时身上微有汗意,那种感觉很舒畅。他在教堂一角静静坐下来。

  她喜欢这间教堂的气氛,虽然远一点她也愿来。教堂就该有教堂的样子,她不能忍受在一幢大厦的某一层里做礼拜、听道理,她觉得会全身不自在。当然,侍奉神不该挑剔地方,她却有这小小碧执。

  实在来得太早,只有少少的几个人疏落地坐着,一个女孩子在弹电风琴,圣诗的音乐一阵阵飘来,非常悦耳。她翻开《圣经》,随便看了一小段。

  有人在她前一排坐下,是个健壮的男人,微有一阵熟悉的味道。她意外地抬起头,是不是那…熟悉的背影?仇战也来做礼拜?

  看真了,是他。她认得他那修剪得很好的头发。

  莫名其妙地就紧张起来,做梦也想不到会在教堂遇见他,莫非…真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天机?

  她用手指轻轻点一点他的背脊。

  他转头,仍然戴着墨黑的眼镜,意外的是,她却能看见他眼中惊喜的光芒一闪。

  “你?!”他的笑容溜了出采。“怎么会?”

  “我也在想这句话,怎么可能?”她淡淡地说。

  他马上从前一排换到她的身边。

  “我看到你背影,觉得眼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他的声音透着丝兴奋。“基督徒?”

  “我是那种有需要时才亲近上帝的教徒,并不虔诚。”

  “我是个心中充满感恩的教徒,”他却这么说:“我没死,能有今天,除了对上帝感恩外还能做什么?”

  “你比我好多了。”

  “教徒不用比好与坏,只要信仰在我们心中就行。”

  “从小就是基督徒?”

  “小时候受洗只为教堂可派些吃的、用的美援,如果牧师喜欢还可以帮助出国,”他坦率地说。“现在来教堂是真诚的感恩,好多次险死还生全凭信念。”

  她微笑着听他讲话,心中十分愉快,昨夜的梦连串已从地底遁去。

  “有机会你可以做见证。”

  “做过多次。”他说:“那时还没有名气,可以做。现在若再上台做见证,我怕人说哗众取宠。”

  “别理会人说什么,眼睛看上帝。”她说。

  “我心中这么想,真话,可惜做不到。”

  渐渐的,人多起来,唱诗班也到了。于是礼拜开始,他们的谈话也停止。

  世上的事是很微妙的。宿玉来教堂找寻心灵平静,躲开感情纷扰,却在教堂遇到仇战。

  有些事是注定的。

  从教堂出来,他们站在正午的阳光下面。

  “介不介意跟我一起午餐?”他隔着墨镜凝望着她。

  “不介意跟你午餐,但介意太多注目的视线,”她说真话。

  “你名气太大。”

  “你跟我来。”他拉着她的手,跳上的士。

  “什么地方?”她不安地出被拉着的手。

  “我家里。”他说:“刚安置好自己,我请你吃越南牛汤粉。”

  “你会做菜做饭?”

  “我从死亡的边缘挣扎求生,除了死,我什么都会做。”他愉快地说。

  “不要常提死亡,压力很大。”

  “是。我以后不再提。”他马上说:“抱歉。”

  “没什么抱歉的。他的死亡与你完全无关。”

  “但是我像他。”他说。

  “别听可宜扯。没有两个相同的人。”

  “不是相同,是相像。”

  “也许有一点,并不厉害。”她皱眉。“请别再提。”

  他沉默下来,直至回到他家。

  他的家真是令人意外。四五百呎的地方全用竹来装修。竹的墙、竹的窗、竹的帘子、竹的家具,惟一不是竹的是电视和音响设备。

  “喜欢竹?”

  “越南的家是这样子的,”他说;“虽然这么布置起来很孩子气,但也聊胜于无。”

  “谁说孩子气?”她不以为然。“想家、念旧有什么不对?现代人一定要炼到铁石心肠?”

  “谁说现代人是铁石心肠?”他问。

  “现实、金钱、权势的确能令人心变硬,感情是被嘲讽的对象。”她摇头。

  “一次打击也不能令你如此偏激?”

  “我并不偏激,”她说的是真话。“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会说这些。”

  “因为我也曾经不幸。”

  “曾经不幸不重要,因为还有将来。将来是希望,死亡才最可怕,夺走一切。”她说。

  “你才说不许讲死亡。”

  她耸耸肩,在竹沙发上坐下。

  “正如你说,成名还是好事,至少你这个家很舒服。”她由衷地说。

  “喜欢可以常来,我的大门为你开。”他说:“因为跟你聊天是很开心的事。”

  “我并不如可宜健谈。”

  “可宜对我有恩,我总是低她半个头。”他很坦白。

  “不要有这种心理,她是我极好的朋友,我知道她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放在心上。”

  “她和哲人的传言…是真的?”他问。

  “各人有各人的烦恼,”她摇头。“入行多久?你居然也听到传言了。”

  “圈子小,他们都是名人。”他说。

  “人是不可以十全十美的。”她叹息。

  “你知道,20岁以前的不幸在遇到你们之后,我觉得已变得全不重要,”他诚恳地说:“我觉得上帝并不亏待我,我很足快乐,所以我去教堂谢恩。”

  “你的想法很好,可惜不是人人能做到。”

  “不是做不到,是你不去做。”他盯着她看。“你根本不想忘掉那个英之浩。”

  他说英之浩…他那酷肖之浩的脑…一刹那间她惑了。

  他是谁?谁是他?真有天意?真是玄机?  wWW.sHaNzxS.coM 
上一章   水琉璃   下一章 ( → )
扇子小说网免费提供严沁创作的水琉璃txt全集下载;请把水琉璃最新章节分享推荐给你的朋友!